兩同心·佇立東風(fēng)

譯文

面對春風(fēng)，我久久地站立著，消魂在江南。春天鮮花明亮嫵媚，閣樓上醉酒就如臨仙境，月之光輝感覺很遙遠，夜里游冶煙花巷柳。回憶起當(dāng)時，我曾沉湎于酒色之中，勞神而損傷。

除此之外，有一位貌若天仙、婀娜多姿的紅顏知己。我們彼此非常相愛。來到江南后，從此相聚受阻，斷了書信，非常凄苦、郁悶，就像傍晚飄飛著凄冷苦雨、天空中凝聚著烏云一樣。想象中，每到良辰美景，我在思念她，她也一定在思念我吧。

注釋

兩同心：詞牌名，此調(diào)有三體，仄韻體創(chuàng)自柳永，平韻體創(chuàng)自晏幾道，三聲葉韻體創(chuàng)自杜安世。此詞《樂章集》注“大石調(diào)”。雙調(diào)六十八字，上片七句三仄韻，下片七句四仄韻。

佇立：長時何地站立。

斷魂：猶言消魂，形容哀傷的心情。南國：南方，江南。

瓊樓：仙境中用美玉砌成的樓閣。此代指思念之人所居的青樓。

蟾彩：即蟾光，月光。古代神話說月中有蟾蜍，故稱月為蟾。迥：遠。香陌：此指妓院集中的街道。

酒戀花迷：即“戀酒迷花”，喜愛美酒，迷戀女人。花，指妓女。

役損：因勞神而損傷。詞客：詞人。

腰搦（nuò）：一只手就能握住腰身，形容腰細。搦，用手握。

鴛會：鴛鴦相會，比喻情人相聚。夕雨凄飛：傍晚冷雨紛飛。凄，寒冷。

錦書：《晉書·列女傳》：“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zhuǎn)循環(huán)以讀之，詞甚凄惋?！焙蠓Q妻子寄給丈夫的書信為錦書。

　　此詞具體創(chuàng)作年份暫不可考。柳永詞多寫實，由此推之，此詞當(dāng)作于游歷“南國”之后不久。

　　詞的上片回憶過去“酒戀花迷”的生活?！皝辛|風(fēng)”寫詞人迎著東風(fēng)，久久地站立，“東風(fēng)”暗示了時令節(jié)氣，說明此時正值春季。“南國”的春天本是美好的季節(jié)，詞人卻“斷魂”南國，悲戚哀傷，默然凝佇。開篇兩句便塑造了一個傷心欲絕的浪蕩詞客的形象。南國的春天勾起了他對過去美好生活的回憶：“花光媚、春醉瓊樓，蟾彩迥，夜游香陌”這兩個工整的對句，分別由景而情，以極凝練、含蓄的筆墨，濃縮了無數(shù)個良宵美景，無數(shù)次的縱游娼館酒樓，沉湎于聲色酒樂。而今憶及，當(dāng)時“酒戀花迷”的生活，累煞多情的“詞客”。

　　過片首句，以“別有”二字起，另辟一境，引出所懷之人。以下，“眼長腰搦”四字寫出了她容貌的美麗和身姿的婷婷裊裊，“痛憐深惜”四字寫出了兩人真摯的情意和深深的愛戀，用語十分簡練。接下來的“鴛會阻”兩句，緊承上片，回到現(xiàn)實，由情及景，寫傍晚時分，冷雨紛飛，愁云凝聚，天色一片青碧。由于“鴛會阻”、“錦書斷”，詞人眼中的景色也顯得凄涼無比，與上片的“花光媚、春醉瓊樓，蟾彩迥，夜游香陌”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詞作的最后，設(shè)想對方遇良辰當(dāng)好景，也應(yīng)苦苦思念自己：想別來，好景良時，也應(yīng)相憶?！睆膶Ψ綄憗?，這是柳水懷人詞常用的手法，由此亦可見柳永懷思之深。

　　劉熙載在《藝概·詞曲概》中說：“‘酒戀花迷，役損詞客?！嘀^此等，只可名迷戀花酒之人，不足以稱詞人，詞客當(dāng)有雅量高致者也。”需要承認，這樣的詞句格調(diào)是不高，但其中也有諸多難言的苦衷。柳永遭黜落后，打著“奉旨填詞”的招牌流連煙花巷陽，沉溺酒香舞影，風(fēng)流放浪，冶游無度。這一方面是他在發(fā)泄心中的不滿，尋求精神的寄托；另一方面也是當(dāng)時的社會風(fēng)氣使然。有宋一代，自上而下狎妓成風(fēng)。只是，柳永比其他人走得更遠，更加坦率而無所顧忌。為官后，柳水收斂了許多，“又豈知，名宦拘檢，年來減盡風(fēng)情”（《長相思·畫鼓喧街》）。但宦游的慘淡與辛酸，使他對人們趨之若鶩的功名利祿產(chǎn)生了厭倦，轉(zhuǎn)而對自己曾經(jīng)沉湎其中的世俗享樂又產(chǎn)生了心理上的認同：“圖利祿，殆非長策。除是恁，點檢笙歌，訪尋羅綺消得”（《尾犯·晴煙冪冪》）?？梢?，“酒戀花迷”是柳永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是他在現(xiàn)實中找到平衡的一個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