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經醉慣。漬春衫、啼痕酒痕無限。又客長安,嘆斷襟零袂,涴塵誰浣。紫曲門荒,沿敗井、風搖青蔓。對語東鄰,猶是曾巢,謝堂雙燕。
春夢人間須斷。但怪得、當年夢緣能短。繡屋秦箏,傍海棠偏愛,夜深開宴。舞歇歌沈,花未減、紅顏先變。佇久河橋欲去,斜陽淚滿。
佇久河橋欲去,斜陽淚滿。。宋代。吳文英。 湖山經醉慣。漬春衫、啼痕酒痕無限。又客長安,嘆斷襟零袂,涴塵誰浣。紫曲門荒,沿敗井、風搖青蔓。對語東鄰,猶是曾巢,謝堂雙燕。春夢人間須斷。但怪得、當年夢緣能短。繡屋秦箏,傍海棠偏愛,夜深開宴。舞歇歌沈,花未減、紅顏先變。佇久河橋欲去,斜陽淚滿。
那湖光山色仿佛也看慣了我的醉熏熏的嘴臉,滿身都是啼痛酒跡,漬污了我的春衫。我再一次來到京都臨安客居,想到殘破污濁的衣服,再也無人縫補洗涮,不免感到哀傷。熱鬧的街頭巷陌門徑一早已經荒蕪了,我沿著殘破的斷瓦殘垣,看到的是微風輕輕地吹拂著荒草野蔓。東鄰的屋里傳來燕語呢喃,那是一對曾在朱門大院居住過的雙燕。我知道人間的歡樂是非常短暫的,仿佛一場短短的春夢很快就夢醒了。只可惜當年,美好的夢竟然是那樣的短暫。在錦繡的帷幄中彈奏秦箏,依傍著海棠花纏綿繾綣,在深夜里歌舞盛宴。到現在那歡樂的歌舞早已經渺無蹤跡,雖然花兒的顏色還沒有褪減,但是人的紅顏早已改變。我站立在河橋上不想離去,斜陽下,辛酸的淚水早已經溢滿了我的兩只眼睛。
湖山:指西湖及湖邊的高山。
漬:沾染。
斷襟零袂:指衣服破碎。襟:衣領。裾:衣初。浣:洗滌。
紫曲:指妓女所居的坊曲。
這是一首感舊傷懷詞,萍蹤浪跡的詞人吳夢窗一日路過都城臨安(今杭州),來到當年曾棲息過的住處看望,但見荒草填門,井垣頹敗,不禁感觸紛紜,情不自勝,于是吟成此詞,以抒襟懷。
上闋著重描寫故居現時的荒涼景象。開頭三句交代自己自離開故居之后這許多年來的飄零生涯:“湖山經醉慣?!绷攘任遄直阕髁艘粋€形象的概括?!昂健北憩F浪跡江湖;“醉”意味著借酒澆愁,生不得意;而“慣”則表示這樣的生活已習以為常,成為習慣。為了進一步形象化,詞人以“漬春衫,啼痕酒痕無限”加以具體描寫。陸放翁有“衣上征塵雜酒痕,遠游無處不銷魂”的詩句,詞人在這里以酒痕啼痕濕漬春衫表現自己的飄零生涯,比陸詩分量更重,其悲苦程度也更勝一籌?!坝挚烷L安”乃“過都城”的點題之筆,“長安”不過是一個借喻,實指南宋都城臨安?!皣@斷襟零袂”二句自畫出詩人窘困落魄的形象:衣衫襤褸,尚且積塵染垢,無人替他收拾洗涮。按詩人吳文英一生未曾入仕,只做過一點掌管文書的小職務,生活經常窮苦落魄,他曾有“幾處路窮車絕”的詞句自訴境遇的困頓窘迫。
“紫曲荒門”以下三句寫自家故居今日敗落的景象:“紫曲”系京都巷陌的稱謂,在紫門朱院的映襯下,自己的門前長滿荒草,院中的井臺破敗不堪,蔓草披離,在風中搖曳著……更令人觸目傷懷?!皩φZ東鄰”三句用的是劉禹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典故,系指舊居東鄰的家門亦已敗落,而今為平民所居,那巢中棲著的還是當年華屋下的燕子。詞中不僅寫自己舊居的荒蕪,也寫東鄰的變遷,這就較為廣闊地寫出世事的滄桑和朝廷的傾軋,暗示出南宋王朝的內部矛盾斗爭,和日益走向衰敗的頹勢。
下闋側重描寫昔日故居的繁華,由今撫昔,更表現出詞人內心的傷痛?!按簤羧碎g須斷”是一句飽含哲理內涵的警語,也是詞人憑吊舊居后的一聲深沉的感嘆:春夢是短暫的,而且其中斷也是必然的,“世間哪有不散的筵席”?這是古往今來一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真理。誰也不能責怪夢緣的轉瞬即逝,然而過去的記憶畢竟是讓人留戀的?!袄C屋秦箏”三句是對昔日美好記憶的展示:繡屋中箏聲陣陣;海棠花在階前傍著人兒開得那般嬌艷;夜深了、酒宴才開;輕歌曼舞更增添了歡樂的氛圍……“舞歇歌沉”三句是追述當年的情變:就在那時,歌方停,舞才歇,花還盛開著,不知為何,她便變了心,從此就再無信息……唉,昔日的悲歡都像夢一樣逝去了,又如東流水般永不再返。久久地站在河橋邊眺望自家荒草叢生的故居的詞人要走了,卻又舍不得離去,在夕陽影里,詩人的眼中滿含的是苦澀辛酸的淚水?!皝芯煤訕蛴?,斜陽淚滿”實在是一個漂亮的結尾,它不僅最后點明了詞人悵觀故居的方位和距離,而且使我們看到了詞人煢煢憑吊的身影,河橋一斜陽;佇久一欲去一淚滿,既有環境、時間,又有動作、情緒,這二者交融滲透,創造出一個多么充滿詩意、多么富有內蘊的鮮明獨特的意境呵!
吳文英(約1200~1260),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吳氏。與賈似道友善。有《夢窗詞集》一部,存詞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與一卷本。其詞作數量豐沃,風格雅致,多酬答、傷時與憶悼之作,號“詞中李商隱”。而后世品評卻甚有爭論。 ...
吳文英。 吳文英(約1200~1260),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吳氏。與賈似道友善。有《夢窗詞集》一部,存詞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與一卷本。其詞作數量豐沃,風格雅致,多酬答、傷時與憶悼之作,號“詞中李商隱”。而后世品評卻甚有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