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散文、小說,是對社會和生活的縱深探索;讀詩詞歌賦,是在詩人創造的意象里,對其生命做一次訪問。這訪問是馳騁想象鏈接八荒地拜謁,亦或是游走于紅塵往事之旅的一次靈魂升華。拜讀唐.開元名相、政治家、文學家、詩人張九齡的《感遇十二首》,在詩人營造的豐滿詩意中,感受著詩人的仕途坎坷,也體感著詩人對于自勵名節、潔身自好之品德的孜孜以求。
730年,張九齡再次應召進京,接玄宗親授中書令(宰相)之職。那時的唐朝正是開元盛世,安祿山表面奉迎,暗中卻圖謀不軌。張九齡看出了安祿山深藏禍心,曾上奏玄宗說:安祿山面有反相,請求皇上除之,以絕后患。玄宗不聽諫言,放了安祿山一條生路,安回到藩地,便開始暗渡陳倉。開元晚期,玄宗被盛世繁華所迷惑,且沉迷酒色,喜聽阿諛奉承之言,慢慢地對直言諫上的張九齡有所怠慢。李林甫一伙,見玄宗對直言敢諫的張九齡漸漸疏遠。便趁勢極盡讒言,鼓動玄宗罷免了張九齡。
唐玄宗開元二十五年(737年),張九齡由尚書丞相貶為荊州長史。晚年遭饞毀,忠而被貶。他每讀韓非《孤憤》,便涕泣沾襟,遂作《感遇十二首》。
感遇其一: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蘭葉”高雅美麗,“桂華”幽香淡遠,深受人們喜愛,是植物中美好的象征。詩人以蘭葉葳蕤,桂華皎潔,借物起興,抒發孤芳自賞,氣節高雅,而不求他人知的情感。其“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承接上兩句,指出“蘭”“桂”這種美好的植物,無論春或秋,都能夠欣欣向榮,那是出于本真與自然,是自我的一種修為,借以贊美其不假外求,更不求人知的高潔品質。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誰知林棲者”突然一轉,引出了居住于山林之中的隱者。隱者聞到了蘭桂之芳香,因而愛慕之,“坐”而“相悅”。詩,從無人到有人的突轉,詩情也波瀾迭起?!奥勶L”二字出于《孟子·盡心篇》:“圣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痹娙嘶眠@一典故,使詩意含蓄委婉、情意深厚?!傲謼摺薄奥勶L相悅”,那么,蘭桂如若有知,應該很樂意接受隱者折花欣賞了!然而,蘭逢春而葳蕤,桂遇秋而皎潔,本性使然,并非為了博得隱者(或任何人)的折取欣賞——“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美人——林棲者——隱者)”,以此來比喻賢人君子潔身自好,進德修業之風范,是做人的本分。詩人借寫蘭桂,來抒發自己雖然遭遇讒言被貶,卻依然保持自勵名節,潔身自好之品德。
荊州是屈原的故鄉,屈原借《橘頌》贊美橘樹不僅外形漂亮,且有著非常珍貴的內涵,它天生不可移植,只生長在南國,這是堅貞和忠誠的象征,它“深固難徙,廓其無求”“蘇世獨立,橫而不流”,這使得它操守堅定,公正無私。最后作者表達了自己愿意以橘樹為師,與之生死相交的愿望,以贊美堅貞不移的品格。想起屈原的《橘頌》,張九齡在《感遇》其二中寫道: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在此,詩人以物喻人,或許自己正是那丹橘——“經冬猶綠林”,是因為本性耐寒,即使歷經冬季寒風,也改變不了枝葉繁茂的本色。在此,詩人依然信心滿滿,想把自己的才華奉獻給朝廷。然而,盡管自己不畏歲寒,怎奈路途阻隔,奸臣當道,故無可奈何??!最后,詩人以“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以“桃李”被寵溺,“丹橘”被冷遇,而自比。進而為丹橘打抱不平。
《感遇十二首》多以芳草美人為意象,托物言志,抒發自己不會因為無人賞識而失去高雅名節之品行,風度與風骨?!案杏觥逼湟?、其二,被列為唐詩三百首之開篇,其影響可見一斑。
開元二十八年(740年),張九齡于荊州去世,終年六十八歲。張九齡去世后,唐玄宗對宰相推薦之士,總會問一句:“風度得如九齡否?”可見玄宗對張九齡的才干風度是欣賞和懷念的,若沒有李林甫讒言詆毀,興許就不會有被貶荊州之事,《感遇十二首》,也許就不會誕生。因之,逆境出詩人,悲憤出詩人,幾乎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了。
張九齡五言古詩,除六朝綺靡詩風,詩風清淡,素練質樸,寄托深遠。著有《曲江集》,譽為“嶺南第一人”。
詩人是帶著腳鐐前進的行者,以“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調也”的意志,砥礪節操;如“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的高雅品質。知蘭桂之芬芳,識詩人之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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