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之東江水西,簾旌不動夕陽遲。
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
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
白頭吊古風霜里,老木滄波無限悲。
天入平湖晴不風,夕帆和雁正浮空。
樓頭客子杪秋后,日落君山元氣中。
北望可堪回白首,南游聊得看丹楓。
翰林物色分留少,詩到巴陵還未工。
其一
《登岳陽樓》二首都是七言律詩。其中第一首是詩人寫岳陽樓的開篇之作,所以精心打造,鄭重其事。首聯(lián)寫岳陽樓的地理位置,先從大處著墨,以洞庭湖和長江為背景,在一個宏觀視野中隆重推出岳陽樓。“洞庭之東江水西”,詩人在一句七字之中,巧妙地運用了“東”“西”兩個方位詞,并以湖、江系之,則岳陽樓之所在,如或可見。而后再寫舉目所見,為“簾旌不動夕陽遲”。這一句是全詩寫景濃墨重彩的一筆,看似平常,實則細膩。“簾旌”為近景,“夕陽”為遠景,近景遠景合而為一,詩人的視線由近及遠地掃描,逐漸放開,融入那蒼茫的暮色中。不動的簾旌,表明湖面風平浪靜;遲落的夕陽,提示著傍晚的安詳。這樣富有詩情畫意的情境,不禁引起詩人豐富的遐想。
詩的頷聯(lián)從靜態(tài)舒緩的景物描寫中振起,轉而為強烈的抒情。仿佛是音樂的變奏,這兩句詩似乎是在重復上面的主題,風格卻又迥然不同了?!暗桥R吳蜀橫分地”,也是在說登臨的地理位置,卻加入了厚重的歷史感;“徙倚湖山欲暮時”,也是在寫黃昏時分登樓觀景,卻融入了些許悵惘之情。這樣的漸變,是一種烘托,是一種過渡,是一種物我兼融的摹狀。在這里,詩人的主體形象不經意地、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在詩中,他在思索,在徘徊,在融情入景,在借景抒懷。
經過前面的蓄勢,詩人終于在頸聯(lián)以近于直呼的方式,發(fā)出了最高亢最強烈的吶喊:“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這兩句詩,道出了一個亡國之臣心中的憤懣?!叭f里”與“三年”對舉,分別從空間、時間的跨度上來敘述其事,收到了雙重疊加的藝術效果,讀之讓人感慨萬分。詩人的“萬里來游”不過是萬里逃難的高雅說法,但是又無可奈何。心中的苦悶,只好在“遠望”中消解。“三年多難”,本來已經不勝觳觫,卻還要在這里登高臨危,讓人不堪忍受。詩意至此,已經一波三折,千回百轉,把感情推向了極致。
詩的最后一聯(lián),顧影自憐,以無限悲涼的身世之慨收束全篇。此時,詩人已屆四十,到了不惑之年,所以言“白頭”;不說傷今,而言“吊古”,含蓄蘊藉,意味深長;“風霜”明指自然事物,實喻社會現(xiàn)實,語意雙關;而“老木滄波”更是包裹詩人形象的一件外衣,無限悲恨。這一聯(lián)似乎是詩人自語,未老先衰頭已白,為國事,為家事,為自己,為那些與自己一樣國破家亡的同鄉(xiāng)們焦慮、憂愁,吊古傷今,感懷傷時,在秋霜的季節(jié)里,更覺時世如風霜相逼,冷峭之極。那衰老的枯木、那蒼涼的湖面,就像是作者自己。淪落天涯無盡的凄涼,國破家亡的無限悲痛,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二
第一首寫登樓,而第二首轉寫景和歸途。詩人登上岳陽樓,看到的是“天入平湖晴不風,夕帆和雁正浮空。”這就描繪了多種景物:天空、湖水、倒影、夕日、大雁,構成了洞庭湖獨有的美景。表面上“晴不風”三字略顯俗套,但這正和“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有相同韻味,不加修飾,只是寫的是湖水之壯美,這更顯手法獨特。第二聯(lián)寫人亦寫景,而且再次點明時間是傍晚時分。第三聯(lián)起,開始寫詩人的歸途了,而且又再一次將詩句引向了景物,向北看,見白草稀稀,向南望則見楓葉紅紅,這一聯(lián)的描寫將整首詩推向高潮,對仗工整,別有韻味。最后兩句就是寫詩人只顧觀景,寫著的詩到了江陵還未完,這就從側面襯托了長江洞庭之間風光之好。整首詩的感情同第一首一樣,是“憂”的,因為兩首詩記述的為同一系列的事,其感情也是相同的,只是被隱藏了,這首詩實際上表達了北宋國亡后,作者只能觀景排憂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