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
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
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墟曲中一作:墟曲人)
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
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
??炙敝?,零落同草莽。
陶淵明“性本愛丘山”,這不僅是因為他長期生活在田園之中,炊煙繚繞的村落,幽深的小巷中傳來的雞鳴狗吠,都會喚起他無限親切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心目中,恬美寧靜的鄉村是與趨膻逐臭的官場相對立的一個理想天地,這里沒有暴力、虛假,有的只是淳樸天真、和諧自然。因此,他總是借田園之景寄托胸中之“意”,挖掘田園生活內在的本質的美?!稓w園田居》組詩是詩人在歸隱初期的作品,第一首《歸園田居·少無適俗韻》著重表現他“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欣喜心情,這一首則著意寫出鄉居生活的寧靜。
開頭四句從正面寫“靜”。詩人擺脫了“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的仕官生活之后,回到了偏僻的鄉村,極少有世俗的交際應酬,也極少有車馬貴客——官場中人造訪,所以他非常輕松地說:“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他總算又獲得了屬于自己的寧靜。正因為沒有俗事俗人的打擾,所以“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蹦堑捞撗诘牟耖T,那間幽靜的居室,已經把塵世的一切喧囂,一切俗念都遠遠地摒棄了?!娙说纳硇木沆o。在這四句中,詩人反復用“野外”、“窮巷”、“荊扉”、“虛室”來反復強調鄉居的清貧,暗示出自己抱貧守志的高潔之心。
不過,虛掩的柴門也有敞開之時,詩人“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他時常沿著野草叢生的田間小路,和鄉鄰們來來往往;詩人也并非總是獨坐“虛室”之中,他時常和鄉鄰們共話桑麻。然而,在詩人看來,與純樸的農人披草來往,絕不同于官場應酬,不是他所厭惡的“人事”;一起談論桑麻生長的情況,絕對不同于計較官場浮沉,不是他所厭惡的“雜言”。所以,不管是“披草共來往”,還是“但話桑麻長”,詩人與鄉鄰的關系顯得那么友好淳厚。與充滿了權詐虛偽的官場相比,這里人與人的關系是清澄明凈的?!@是以外在的“動”來寫出鄉居生活內在的“靜”。
當然,鄉村生活也有它的喜懼?!吧B槿找验L,我土日已廣”,莊稼一天天生長,開辟的荒土越來越多,令人喜悅;同時又“??炙敝?,零落同草莽”,生怕自己的辛勤勞動,毀于一旦,心懷恐懼。然而,這里的一喜一懼,并非“塵想”雜念;相反,這單純的喜懼,正反映著經歷過鄉居勞作的洗滌,詩人的心靈變得明澈了,感情變得淳樸了?!@是以心之“動”來進一步展示心之“靜”。
詩人用質樸無華的語言、悠然自在的語調,敘述鄉居生活的日常片斷,讓讀者在其中去領略鄉村的幽靜及自己心境的恬靜。而在這一片“靜”的境界中,流蕩著一種古樸淳厚的情味。元好問曾說:“此翁豈作詩,直寫胸中天?!痹娙嗽谶@里描繪的正是一個寧靜諧美的理想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