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家,畫樓珠箔臨津。托微風(fēng)、彩簫流怨,斷腸馬上曾聞。宴堂開、艷妝叢里,調(diào)琴思,認(rèn)歌顰。麝蠟煙濃,玉蓮漏短,更衣不待酒初醺。繡屏掩、枕鴛相就,香氣漸暾暾?;乩扔埃桤姷?,幾許消魂?
翠釵分。銀箋封淚,舞鞋從此生塵。任蘭舟載將離恨,轉(zhuǎn)南浦,背西曛。記取明年,薔薇謝后,佳期應(yīng)未誤行云。鳳城遠(yuǎn)、楚梅香嫩,先寄一枝春。青門外,只憑芳草,尋訪郎君。
賀鑄的詞語言清新,風(fēng)格多樣,既有哀婉纏綿、典雅工麗,近似晏幾道、秦觀的一面;也有沉郁挺拔、豪爽峻邁,有如豪放派詞人的另一面。這首詞無疑屬于前者,但又吸取了柳永詞長調(diào)結(jié)構(gòu)嚴(yán)密、動蕩開合、往返交織的特點。但也正由于受到柳詞太多的影響,在遣詞用語上多少有點粗俗淺露。這首詞充滿風(fēng)月脂粉氣,借年輕歌女與情人的相戀、幽會和離別相思詠贊了愛情的純真深摯。
上闋記敘了相戀相會的經(jīng)過。開篇先交代“玉人”所居的環(huán)境是繁華的“臨津”地段,雕梁畫棟的樓閣掛著珠簾?!巴形L(fēng)彩簫流怨,斷腸馬上曾聞”,輕風(fēng)送來她演奏的寄托悠悠情思的琴聲,騎馬趕路的人聞之肝腸寸斷,這說明兩人傾心相戀已久。緊接著描寫了相見的場面,為下文直接描繪幽會情景蓄勢。酒會上人來人往,他們只能暗送秋波,借琴聲傾訴相思。從“麝蠟”開始.濃墨重彩地渲染幽會的情景。因嫌“漏短”,所以“更衣不待酒初醺”,寫出了兩人相歡相合的追不及待?!袄C屏”、“枕鴛”、“香氣”等顯示了幽會環(huán)境的雅致,結(jié)語用反問突出幽會時的風(fēng)情萬種。這里越是將相會渲染得情濃意濃,下闋所抒發(fā)的離愁別緒也越是顯得真實可信。
下闋起句即言別離后的痛苦和無聊,舞鞋從此閑置,日日淚濕香箋。“任蘭舟”兩句是回憶離別時萬般無奈和無限依戀的情景。眼看著“蘭舟”越行越遠(yuǎn),漸漸地帆影模糊了,最終消失在落日的余暉里。“背西曛”既寫出了當(dāng)時極目遠(yuǎn)送的情景,也暗示了送別者駐足岸邊的時間之長?!坝浫 睂懭艘堰h(yuǎn)走,她只有寄希望于來年,暗自囑咐他別忘了赴約的佳期。但在此之前,她借口“鳳城遠(yuǎn)”,要求對方先寄贈一枝梅花以慰相思。其實梅開的初春距薔薇花謝也為時不遠(yuǎn),但她卻不愿空自等待,才剛剛分手,又焦急地盼望相聚,其愁情深重可想而知。結(jié)語是想象相會時她出城相迎的情景。
該詞用了許多色彩鮮麗、氣味芬芳的詞藻,如玉人、畫樓、珠箔、彩簫、艷妝、麝蠟、玉蓮、繡屏、枕鴛、香氣、回廊、翠釵、銀箋、蘭舟、鳳城、青門、芳草等。它們交織組合,形成了這首詞秾麗的藝術(shù)風(fēng)格。作者還善于融合前人詩語,以豐富詞中的意象。“任蘭舟載將離恨”,是化用宋人鄭文寶《柳枝詞》“不管煙波與風(fēng)雨,載將離恨過江南”詩意?!八N薇謝后,佳期應(yīng)未誤行云”,是化用唐人杜牧《留贈》“不用鏡前空有淚,薔薇花謝即歸來”詩意。“楚梅香嫩,先寄一枝春”,是化用南朝人陸凱《贈范曄詩》中“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詩意?!爸粦{芳草,尋訪郎君”則是用牛希濟(jì)詞《生查子》中“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語意,以“芳草”代“綠羅裙?!边@種熔鑄的工夫,使得詞的寓情更為深厚,意象更為繁茂。
全詞設(shè)想巧妙,筆觸細(xì)膩,將相思之情寫得情致深婉,獨(dú)特之處是寫傷別之情纏綿但不哀傷,語工詞麗情濃,逼近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