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
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边@一聯用詩歌形象概括了息夫人的故事。這里沒有敘述,事件是通過描繪的語言和具體意象表現的。它是根據“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傳說翻造的,也就間接指刺了楚王的荒淫。這比直言楚宮自多一層含意。息夫人的不幸遭遇,根源也正系于楚王的荒淫,這里,敘事隱含造語之中。在這“楚王葬盡滿城嬌”的“細腰宮”內,桃花又開了?!疤疑毒稀北緦俪裳裕ā端螘分尽罚?,而“露桃”卻翻出新的意象,似暗喻“看花滿眼淚”的桃花夫人的嬌面?!盁o言”是事件中主要情節,古語又有“桃李無言”,這是另一層雙關?!盁o言”加上“脈脈(含情)”,形象生動,表達出夫人的故國故君之思及失身的悲痛。而在無可告訴的深宮,可憐只有“無言”的桃花作她苦衷的見證了。兩句中,桃花與桃花夫人,景與情,難解難分,水乳交融,意境優美,詩味雋永。
詩人似乎要對息夫人一掬同情之淚了。及至第三句突然轉折,由脈脈含情的描述轉為冷冷一問時,讀者才知道那不過是欲抑先揚罷了?!爸辆梗ǖ降祝┫⑼鼍壍资??”這一問是對息夫人內心創傷的深刻揭示,這一點在息夫人對楚王問中原有所表現,卻一向未被人注意。
末句從對面著墨,引出另一個女子來。那就是晉代豪富石崇家的樂妓綠珠。其事與息媯頗類,但綠珠對權勢的反抗是那樣剛烈,相形之下息夫人只見懦弱了。這里既無對綠珠的一字贊語,也無對息媯的一字貶詞,只是深情一嘆:“可憐金谷墜樓人!”然而褒貶俱在此中,令人覺得語意深遠。此外,直接對一位古代軟弱女子進行指斥也不免過苛之嫌,而詩人把指責轉化為對于強者的頌美,不但使讀者感情上容易接受,也使詩意升華到更高的境界。它意味著:軟弱的受害者誠然可憫,還不及敢于以一死抗爭者令人欽敬。
因此,此詩對人所熟知的息夫人故事重作評價,見解可謂新疑獨到,同時又“不顯露譏刺”,形象生動,饒有唱嘆之音,富于含蓄的詩美。揆之吳喬的兩條標準,故宜稱為詠史絕句的范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