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戈莫舂,長弩莫抨。乳孫哺子,教得生獰。
舉頭為城,掉尾為旌。東海黃公,愁見夜行。
道逢騶虞,牛哀不平。何用尺刀?壁上雷鳴。
泰山之下,婦人哭聲。官家有程,吏不敢聽。
此詩共十六句,分三部分。前六句開門見山寫虎的兇惡。開始四句以賦的筆法說明戈也不能沖擊它,弩也不能彈射它,乳孫哺子,相繼為非。五、六兩句極言其作惡之甚。當時藩鎮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調度,不僅自署文武官吏,征收賦稅,甚至以土地傳之子孫,父死子握其兵權,企圖奪取唐王朝的天下。由于各鎮時有叛亂,藩鎮和朝廷的戰爭以及藩鎮之間的混戰,此起彼伏,嚴重地破壞了生產,給人民帶來無限痛苦。詩人以極大的憤慨面對現實,捕捉住事物最突出的本質特征,以此喻象建立起可感的形象,指摘時弊,切中要害。
中間四句緊承上面的意思指出,有法術能制虎的黃公都怕遇見它,而它看見具有虎形卻不食生物的仁義之獸騶虞,心里還感到不舒服,嗔怪騶虞的無用。這是詩人以獨特的感受與典型客觀事物有機融和創造出來的“猛虎”形象。李賀生活在如上所述的社會環境中,藩鎮為害之烈,在他的視覺、聽覺、觸覺以及頭腦中都印象極深。這里不直說虎如何傷人,也不去說虎如何兇猛,而是從別人對它的反應上做出鮮明有力的表現,然后再用仁獸騶虞與它兩相矛盾著的因素加以申述,既說明了它的殘虐,更指出了它“非仁德所能感化?!斑@種層次分明”,步步遞進的高超的藝術表現力,起到了給人以深刻啟示的藝術效果。
最后六句,前兩句先說人有寶刀,但懸之壁間無以為用,不能以之除害,寶刀憤激不甘而作雷鳴。這兩句詩感情色彩極其濃烈,寄托著詩人憤世的激情。王琦注云“刀作雷鳴似憤人不能見用之意”。李賀熱切期望掃平藩鎮,完成國家統一,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南園十三首》其五),但卻遭到小人的排擠,沉淪下僚,前進無路,報國無門,這種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在他熱情的心里進發出憤怒的火花:“憂眠枕劍匣”,“壯年抱羈恨,夢泣生白頭!”后四句把矛頭直指官家。意思是說泰山之下有婦人一家死于虎口,官家雖然限期捕虎,但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具文,官吏極怕“猛虎”,不敢去冒險。先從“婦人哭聲”著墨,陳述人民在官家對虎無能為力,一味退避的形勢下受害之深重,然后引到“吏不敢聽”,指出他們不敢聽官司之期限,創造出對強藩悍將畏之如虎的官家形象。前者寫以婦人為代表的廣大受難者,后者寫以官家為代表的統治者,它們交織在一起顯示出詩人正面現實,異常沉痛的心情。
這首詩古樸無華,意境深邃,用最經濟濃縮的筆墨暢述胸懷,從各個側面充分準確地刻畫出猛虎可憎、可惡、可怕、可恨的形象,流露出詩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熾熱如焚,憂國憫時的極大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