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
文章功用不經世,何異絲窠綴露珠。
校書著作頻詔除,猶能上車問何如。
忽憶僧床同野飯,夢隨秋雁到東湖。
開頭兩句就寫得很別致。韓愈的《毛穎傳》將毛筆擬人化,為之立傳,還說它受封為管城子。作者不明說自己靠著一支筆桿子立身處世,既升不了宮,也發不了財,而是精心選擇了四個本無關聯的典故,把它們巧妙地組合到一起,構成了新穎奇特的聯想。筆既然稱“子”,就可以食肉封侯;錢既然稱“兄”,也就能夠寫絕交書。他將自己富貴無望的牢騷,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出來,非但不顯得生硬,還產生了諧謔幽默的情趣。
三四句承上作進一步闡述,將自己未能博取功名富貴的原因歸咎于文章無益于世,表面看來是自責,實際上以反語暗指文章不為世人賞識,在自嘲中寓有自負的意味。絲窠綴露珠,用清晨綴附于蛛網上閃閃發亮的露水珠子,來比喻外表華美而沒有堅實內容的文章。構想新奇動人。
五六句轉入當前仕宦生活的自白。這兩句詩不單純是記實,同時也在用典。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勉學》中談到,梁朝全盛之時,貴家子弟大多沒有真才實學,卻擔任了秘書郎、著作郎之類官職,以致當時謠諺中有“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即秘書”的諷刺語。這里套用成語,說他受任校書郎、著作郎的職位,也跟梁代那些公子哥兒們一樣,僅能登上車子問候別人身體如何罷了。詩意表面上說他尸位素餐,其實是對于碌碌無為的官場生涯的不滿。
仕宦既不如意,富貴又無望,于是逼出了最后兩句的追思。這是詩人在內心矛盾解脫不開的情況下所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不直說退隱,卻寫對往事的追憶,也給詩篇結尾添加了吞吐含茹的風韻。
這首詩抒寫不得志的苦悶,卻采用了自我嘲戲的筆調,感情上顯得比較超脫,而詩意更為深曲。不明了這一點,反話正聽,把作者真看成一個對功名事業毫不嬰心的人,則會誤解這一詩篇。文字技巧上的最大特點是善用典故,不僅用得自然貼切,還能通過生動的聯想,將不同的故事材料串聯組合起來,形成新的意象,取得了出奇制勝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