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老翁八十八,頭鬢眉須皆似雪。
譯文:新豐有個八十八歲的老人,頭發(fā)、胡子、眉毛全都像雪一樣白。
注釋:新豐:縣名。故城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
玄孫扶向店前行,左臂憑肩右臂折。
譯文:他的右臂已經(jīng)斷了,只得將左臂搭在他玄孫的肩上,由他的玄孫扶著向店前走來。
注釋:玄孫:孫子的孫子。左臂憑肩:左臂扶在玄孫肩上。
問翁臂折來幾年,兼問致折何因緣。
譯文:我問他右臂折斷有多久了,又問他是因何折斷的。
注釋:來:以來。致:招致。因緣:緣故
翁云貫屬新豐縣,生逢圣代無征戰(zhàn)。
譯文:他說:“我的籍貫就在新豐縣,我出生在太平盛世,沒有遭遇過戰(zhàn)爭。
注釋:圣代:圣明時代。折臂翁大概生于開元中期,并在開元后期度過青少年階段。開元時期,社會比較安定,經(jīng)濟(jì)繁榮,故稱“圣代”。
慣聽梨園歌管聲,不識旗槍與弓箭。
譯文:經(jīng)常欣賞梨園子弟的歌唱演奏,連什么是旗槍和弓箭都不知道。
注釋:梨園:玄宗時宮庭中教習(xí)歌舞的機(jī)構(gòu)。新豐是驪山華清官所在地,所以老翁能聽到宮中飄出的音樂。
無何天寶大征兵,戶有三丁點(diǎn)一丁。
譯文:誰知不久就趕上了天寶年間朝廷的大征兵,有三個成年男子的家庭,就要抽取一個當(dāng)兵。
注釋:無何:無幾何時,不久。
點(diǎn)得驅(qū)將何處去,五月萬里云南行。
譯文:抽取這些壯丁以后,要驅(qū)趕著他們?nèi)ツ膬耗??要在五月里遠(yuǎn)征萬里之外的云南。
注釋:云南:此處指南詔。
聞道云南有瀘水,椒花落時瘴煙起。
譯文:聽說云南有一條瀘水,夏季椒花凋謝之時,瀘水就會煙瘴彌漫。
注釋:瀘水:今雅礱江下游及金沙江會合雅礱江以后的一段江流。瘴煙:即瘴氣,中國南部和西南部地區(qū)山林間因濕熱蒸發(fā)而產(chǎn)生的一種能致人疾病的氣體。
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
譯文:大軍徒步渡河的時候,河水會熱得像滾湯一樣,渡不過十個人就會有二三個死掉。
注釋:徒涉:蹦水步行。湯:滾開的水。
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娘夫別妻。
譯文:當(dāng)時村里到處都是兒子告別爹娘、丈夫告別妻子那哀痛的哭聲。
皆云前后征蠻者,千萬人行無一回。
譯文:大家都說,前后幾次遠(yuǎn)征云南的人足有千千萬萬,卻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
是時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譯文:我那年二十四歲,名字也在兵部征兵的名冊之中。
注釋:兵部:唐尚書省六部之一,主管中央及地方武官的選用、考查,以及有關(guān)兵籍、軍械、軍令等事宜。牒:文書。此處指征兵的名冊。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捶折臂。
譯文:我不敢讓人知道,趁著夜深的時候,偷偷地用一塊大石頭捶斷了自己的右臂。
注釋:將:介詞,以,用。捶:敲擊。
張弓簸旗俱不堪,從茲始免征云南。
譯文:于是,我就因為既不能拉弓也不能搖旗,得以避免被遠(yuǎn)征云南。
注釋:簸:搖動。
骨碎筋傷非不苦,且圖揀退歸鄉(xiāng)土。
譯文:我不是感覺不到傷筋碎骨的痛苦,只是希望能夠在選征兵丁時被淘汰,從而留在家鄉(xiāng)。
注釋:且圖:茍且圖得。
此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
譯文:這條胳膊已經(jīng)折斷了六十年,我雖然殘廢了一肢,但保全了性命。
注釋:此臂折來:一作“臂折以來”。
至今風(fēng)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
譯文:如今每逢刮風(fēng)下雨的寒夜,我的斷臂都使我疼得徹夜難眠。
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獨(dú)在。
譯文:但我不但不后悔,還為自己能夠活到現(xiàn)在而欣喜。
不然當(dāng)時瀘水頭,身死魂孤骨不收。
譯文:否則我也會死在瀘水旁,連尸骨都沒人收。
應(yīng)作云南望鄉(xiāng)鬼,萬人冢上哭呦呦。
譯文:只能成為身死云南的望鄉(xiāng)鬼,在萬人墳里呦呦地哭號。
注釋:萬人冢:作者自注說,云南有萬人冢,在鮮于仲通。李宓軍隊覆沒的地方。呦呦:形容鬼哭的聲音。
老人言,君聽取。
譯文:這個老人的話,你一定要認(rèn)真地聽一聽。
君不聞開元宰相宋開府,不賞邊功防黷武。
譯文:你難道沒聽說過,開元年間的宰相宋璟,為了避免邊將窮兵黷武而不賞邊疆的戰(zhàn)功?
注釋:宋開府:指宋璟(jǐng),開元時賢相,后改授開府儀同三司。
又不聞天寶宰相楊國忠,欲求恩幸立邊功。
譯文:你難道也沒聽說過,天寶年間的宰相楊國忠,為了得到皇帝的恩寵而鼓勵征戰(zhàn)?
注釋:楊國忠:公元752年(天寶十一載)拜相。
邊功未立生人怨,請問新豐折臂翁。
譯文:等不到建立戰(zhàn)功,人民就會怨恨四起,若是不信,就請問問新豐的折臂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