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謂周公之道:“曲而當,私而恕。其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乎?”
子曰:“圣人之道,其昌也潛,其弊也寢,亹亹焉若寒暑進退,物莫不從之,而不知其由也?!?/p>
溫彥博問:“嵇康、阮籍何人也?”子曰:“古之名理者,而不能窮也?!痹唬骸昂沃^也?”子曰:“道不足而器有余。”曰:“敢問道器?!弊釉唬骸巴ㄗ冎^道,執(zhí)方之謂器?!痹唬骸皠㈧`何人也?”子曰:“古之閉關人也?!痹唬骸翱珊酰俊痹唬骸凹嫱煜拢灰嗫珊??”曰:“道足乎?”曰:“足則吾不知也?!?/p>
陳守謂薛生曰:“吾行令于郡縣而盜不止,夫子居于鄉(xiāng)里而爭者息,何也?”薛生曰:“此以言化,彼以心化?!标愂卦唬骸拔徇^矣?!蓖硕o居,三月盜賊出境。子聞之曰:“收善言,叔達善德。”
房玄齡問:“田疇,何人也?”子曰:“古之義人也。”
子謂“《武德》之舞勞而決。其發(fā)謀動慮,經(jīng)天子乎?”謂“《昭德》之舞閑而泰。其和神定氣,綏天下乎?”太原府君曰:“何如?”子曰:“或決而成之,或泰而守之。吾不知其變也。噫!《武德》,則功存焉,不如《昭德》之善也。且《武》之未盡善久矣。其時乎?其時乎?”
子謂史談善述九流?!爸洳豢蓮U,而知其各有弊也,安得長者之言哉?”子曰:“通其變,天下無弊法;執(zhí)其方,天下無善教。故曰:存乎其人。”
子曰:“安得圓機之士,與之共言九流哉?安得皇極之主,與之共敘九疇哉?”
杜淹問:“崔浩何人也?”子曰:“迫人也。執(zhí)小道,亂大經(jīng)。”
程元曰:“敢問《豳風》何也?”子曰:“變風也?!痹唬骸爸芄H,亦有變風乎?”子曰:“君臣相誚,其能正乎?成王終疑,則風遂變矣。非周公至誠,孰能卒之哉?”元曰:“《豳》居變風之末,何也?”子曰:“夷王已下,變風不復正矣。夫子蓋傷之者也,故終之以《豳風》。言變之可正也,唯周公能之,故系之以正,歌豳曰周之本也。嗚呼,非周公孰知其艱哉?變而克正,危而克扶,始終不失于本,其惟周公乎?系之豳遠矣哉!”
子曰:“齊桓尊王室而諸侯服,惟管仲知之;符秦舉大號而中原靜,惟王猛知之?!被蛟环啬?。子曰:“晉制命者之罪也,符秦何逆?昔周制至公之命,故齊桓、管仲不得而背也;晉制至私之命,故符秦、王猛不得而事也。其應天順命、安國濟民乎?是以武王不敢逆天命、背人而事紂,齊桓不敢逆天命、背人而黜周。故曰:晉之罪也,符秦何逆?三十余年,中國士民,東西南北,自遠而至,猛之力也。”
子曰:“符秦之有臣,其王猛之所為乎?元魏之有主,其孝文之所為乎?中國之道不墜,孝文之力也?!?/p>
太原府君曰:“溫子昇何人也?”子曰:“險人也。智小謀大。永安之事,同州府君常切齒焉,則有由也?!?/p>
子讀三祖上事。曰:“勤哉,而不補也!無謂魏、周無人,吾家適不用爾?!?/p>
子之家廟,座必東南向,自穆公始也。曰:“未志先人之國?!?/p>
遼東之役。子聞之曰:“禍自此始矣。天子不見伯益贊禹之詞,公卿不用魏相諷宣帝之事?!?/p>
王孝逸謂子曰:“天下皆爭利棄義,吾獨若之何?”子曰:“舍其所爭,取其所棄,不亦君子乎?”
子謂賈瓊、王孝逸、凌敬曰:“諸生何樂?”賈瓊曰:“樂閑居。”子曰:“靜以思道可矣?!蓖跣⒁菰唬骸皹仿勥^?!弊釉唬骸斑^而屢聞,益矣?!绷杈丛唬骸皹贩晟迫??!弊釉唬骸岸噘t不亦樂乎?”
薛收游于館陶,適與魏徵歸。告子曰:“徵,顏、冉之器也?!?/p>
徵宿子之家,言《六經(jīng)》,逾月不出。及去,謂薛收曰:“明王不出而夫子生,是三才九疇屬布衣也?!?/p>
劉炫見子,談《六經(jīng)》。唱其端,終日不竭。子曰:“何其多也。”炫曰:“先儒異同,不可不述也。”子曰:“一以貫之可矣。爾以尼父為多學而識之耶?”炫退,子謂門人曰:“榮華其言,小成其道,難矣哉!”
凌敬問禮樂之本。子曰:“無邪?!绷杈赐?,子曰:“賢哉,儒也!以禮樂為問?!?/p>
子曰:“《大風》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秋風》樂極哀來,其悔志之萌乎?”
子曰:“《詩》《書》盛而秦世滅,非仲尼之罪也;虛玄長而晉室亂。非老、莊之罪也;齋戒修而梁國亡,非釋迦之罪也。《易》不云乎:茍非其人,道不虛行。”
或問佛。子曰:“圣人也。”曰:“其教何如?”曰:“西方之教也,中國則泥。軒車不可以適越,冠冕不可以之胡,古之道也?!?/p>
或問宇文儉。子曰:“君子儒也。疏通知遠,其《書》之所深乎?銅川府君重之,豈徒然哉?”
子游太樂,聞《龍舟五更》之曲,瞿然而歸。曰:“靡靡樂也。作之邦國焉,不可以游矣?!?/p>
子謂姚義:“盍官乎?”義曰:“舍道干祿,義則未暇。”子曰:“誠哉!”
或問荀彧、荀攸。子曰:“皆賢者也?!痹唬骸吧篮稳??”子曰:“生以救時,死以明道,荀氏有二仁焉。”
子曰:“言而信,未若不言而信;行而謹,未若不行而謹。”賈瓊曰:“如何?!弊釉唬骸巴浦哉\,則不言而信;鎮(zhèn)之以靜,則不行而謹。惟有道者能之?!?/p>
楊素謂子曰:“甚矣,古之為衣冠裳履,何樸而非便也?!弊釉唬骸跋韧醴ǚ?,不其深乎?為冠所以莊其首也,為履所以重其足也。衣裳襜如,劍佩鏘如,皆所以防其躁也。故曰儼然,人望而畏之。以此防民,猶有疾驅(qū)于道者。今舍之曰不便,是投魚于淵,置猿于木也。天下庸得不馳騁而狂乎?引之者非其道也?!?/p>
董常歌《邶·柏舟》。子聞之曰:“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邳公好古物,鐘鼎什物、珪璽錢具必具。子聞之曰:“古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財?!?/p>
子謂仲長子光曰:“山林可居乎?”曰:“會逢其適也,焉知其可?”子曰:“達人哉,隱居放言也!”子光退謂董、薛曰:“子之師,其至人乎?死生一矣,不得與之變?!?/p>
薛收問隱。子曰:“至人天隱,其次地隱,其次名隱。”
子謂姚義能交。或曰簡。子曰:“所以為能也?!被蛟粡V。子曰:“廣而不濫,又所以為能也?!?/p>
子謂:“晁錯率井田之序,有心乎復古矣。”
賈瓊問《續(xù)書》之義。子曰:“天子之義列乎范者有四,曰制,曰詔,曰志,曰策。大臣之義載于業(yè)者有七,曰命,曰訓,曰對,曰贊,曰議,曰誡,曰諫?!?/p>
文中子曰:“帝者之制,恢恢乎其無所不容。其有大制,制天下而不割乎?其上湛然,其下恬然。天下之危,與天下安之;天下之失,與天下正之。千變?nèi)f化,吾常守中焉。其卓然不可動乎?其感而無不通乎?此之謂帝制矣?!?/p>
文中子曰:“《易》之憂患,業(yè)業(yè)焉,孜孜焉。其畏天憫人,思及時而動乎?”繁師玄曰:“遠矣,吾視《易》之道,何其難乎?”子笑曰:“有是夫?終日乾乾可也。視之不臧,我思不遠?!?/p>
越公聘子。子謂其使者曰:“存而行之可也?!备琛陡伸浮范仓?。既而曰:“玉帛云乎哉?”
子謂房玄齡曰:“好成者,敗之本也;愿廣者,狹之道也?!毙g問:“立功立言何如?”子曰:“必也量力乎?”
子謂:“姚義可與友,久要不忘;賈瓊可與行事,臨難不變;薛收可與事君,仁而不佞;董??膳c出處,介如也?!?/p>
子曰:“賤物貴我,君子不為也。好奇尚怪,蕩而不止,必有不肖之心應之。”
薛宏請見《六經(jīng)》,子不出。門人惑。子笑曰:“有好古博雅君子,則所不隱?!?/p>
子有內(nèi)弟之喪,不飲酒食肉??と朔侵?。子曰:“吾不忍也。”賦《載馳》卒章而去。
鄭和譖子于越公曰:“彼實慢公,公何重焉?”越公使問子。子曰:“公可慢,則仆得矣;不可慢,則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預焉?”越公待之如舊。
子曰:“我未見勇者?!被蛟毁R若弼。子曰:“弼也戾,焉得勇?”
李密問英雄。子曰:“自知者英,自勝者雄?!眴栍?。子曰:“必也義乎?”
賈瓊曰:“甚矣,天下之不知子也?!弊釉唬骸盃栐钢踉眨抗眯扪?,天將知之,況人乎?”
賈瓊請《六經(jīng)》之本,曰:“吾恐夫子之道或墜也?!弊釉唬骸盃枌槊酰∮忻烙窆么齼r焉。”
楊玄感問孝。子曰:“始于事親,終于立身?!眴栔?。子曰:“孝立則忠遂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