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畫下
《歷代名畫記》曰：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四時(shí)并運(yùn)。發(fā)於天然，非由述作。古先圣王受命應(yīng)箓，則有龜字效靈，龍圖呈寶。自巢、燧已來，皆有此瑞，跡映乎瑤鈴。事傳乎金冊。庖犧氏發(fā)於滎，河中典籍，圖畫萌矣；黃軒氏得於溫，洛中央皇，蒼頡狀焉。
又曰：夫畫，比之書價(jià)，則顧、陸可同，鍾離、張僧繇可同，逸少書則逡巡可成。畫非歲月可就，所以書多於畫，自古而然。今分為三古，以定貴賤。以漢、魏、三國為上古，則趙歧、劉褒、蔡邕、張衡、(已上四人后漢。)曹旄、楊修、桓范、徐邈、(已上四人魏。)曹不興、(吳。)諸葛亮(蜀。)之流是也；以晉宋為中古，則明帝、荀勖、衛(wèi)協(xié)、王廙、顧愷之、謝稚、嵇康、戴逵、(已上八人晉。)陸探微、顧寶先、袁倩、顧景秀之流是也；(已以四人宋。)以齊、梁、北齊、后魏、陳、后周為下古，則姚曇、謝赫、劉瑱、毛惠遠(yuǎn)、(已上四人齊。)元帝、袁昂、張僧繇、江僧寶、(已上四人梁。)楊子華、田僧亮、劉殺鬼、曹仲達(dá)、(已上四人北齊。)蔣少游、楊乞德、(已上二人后魏。)顧野王、(陳。)馮提伽(后周。)之流是也。隋及唐為近代之價(jià)，則董伯仁、展子虔、孫尚子、鄭法士、楊契丹、陳善見、(已上六人隋。)張孝師、范長壽、尉遲乞僧、王知慎、閻立德(已上五人唐。)之流是也。
又曰：若言有書籍，豈可無九經(jīng)三史？顧、陸、張、吳為正經(jīng)，楊、鄭、董、展為三史，其馀畫跡為百家。(吳雖近可以正經(jīng)。)
又曰：昔謝赫云："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dòng)，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yīng)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jīng)營位置，六曰傳摸移寫。"自古畫人罕能兼知，試論曰：古之畫者，或有遺其形似，而尚其骨氣。以形似之外求其畫，此難可與俗人道也。今之畫，縱得形似而氣韻不生。澹以氣韻求其畫，則形似自在其間矣。上古之畫，跡簡而意澹，澹而雅正，顧、陸之流是也；中古之畫，細(xì)密而精致而臻麗，展、鄭之流是也；近代之畫，煥爛而求備；今人之畫，錯(cuò)亂而無旨，眾工之跡是也。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於意，而歸乎用筆，故工畫者多攻書。然則古之嬪臂纖而骨束，古之馬啄大而腹細(xì)，古之臺閣竦峙，古之服飾容曳。故古畫非獨(dú)變態(tài)有奇意也，抑亦物象殊也。
又曰：遍觀眾畫，惟顧生畫古賢得其妙理。對之令人終日不倦，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兩忘，離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於妙理乎？所謂畫之道也。
又曰：漢張衡，字平子。昔建州浦城縣山有獸，名駭，豕身人首，狀貌惡，百鬼惡之，好出水邊石上。平子往寫之，獸入潭中不出?；蛟疲?此獸畏畫，故不出。可去紙筆。"即去之，獸果出。平子拱手不動(dòng)，潛以足指畫獸，今號巴獸潭。
又曰：昔張芝學(xué)崔瑗、杜度草書之法，因而變之以成今草。字之體勢，一筆而成，氣脈通連，隔行不斷。惟王子敬明其深旨，故后首之字，往往繼其前行，世上謂之"一筆書"。其后陸探微亦作一筆畫，綿連不斷。故知書畫用筆同法。陸探微精利潤媚，新奇絕妙，名高宋代，時(shí)無等倫。
又曰：魏曹植言：觀畫者，見三皇五帝，莫不仰戴；見三季暴主，莫不悲惋；見篡臣賊嗣，莫不切齒；見高節(jié)妙士，莫不忘食；見忠節(jié)死難，莫不抗首；見放臣斥子，莫不嘆息；見淫夫妒婦，莫不側(cè)目；見令妃順后，莫不嘉貴。是知存乎鑒者，畫也。
又曰：蜀諸葛亮，字孔明?！度A陽國志》云："南夷，其俗征巫鬼，好盟詛要質(zhì)。諸葛亮乃為夷作圖，先畫天地日月君城府，次畫神龍及牛馬駝羊，后畫部主吏，乘馬幡蓋遠(yuǎn)行安恤，又畫夷牽牛負(fù)酒赍金寶詣之。以賜夷，甚重之。
又曰：曹不興，吳興人也。孫權(quán)使畫屏風(fēng)，誤落筆點(diǎn)素，因就成蠅狀。權(quán)疑其真，以手彈之。時(shí)稱吳八絕。(張勃《吳錄》云：八絕者，孤城鄭嫗善相，劉惇善星象，吳范善候風(fēng)氣，趙達(dá)善算，嚴(yán)武善棋，宋壽善上夢，皇象善書，曹不興善畫。)赤烏中，不興之清溪，見赤龍出水上，寫獻(xiàn)孫皓，皓送秘府。至宋朝，陸探微見畫嘆其妙。因至清溪，復(fù)見其龍。宋時(shí)，累月亢旱，祈禱無應(yīng)。乃取不興龍置水上，應(yīng)時(shí)蓄水成霧，累月霈。謝赫云："不興之跡，代不復(fù)見，秘閣內(nèi)一龍頭而已。觀其風(fēng)骨，擅名不虛在第一品矣。"
又曰：晉顧愷之，字長康。嘗於瓦官寺北殿畫維摩詰，畫訖，光耀月馀日。《京師寺記》云："興寧中，瓦官寺初置，僧眾設(shè)會，請朝賢鳴剎注錢。其時(shí)士大夫莫有過十萬者。既至長康，長康直打剎注百萬。長康素貧，眾以為大言。后寺眾請勾疏，長康曰："宜備一壁。"遂閉戶往來一月馀日，所畫維摩詰一軀。工畢，將欲點(diǎn)眸子，乃謂寺僧曰："第一日見，請施十萬，第二日可五萬，第三日可任例責(zé)施。"及開戶，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百萬錢。愷之嘗言："畫人物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閣，一定器耳，差為易也。"斯言得之。至於鬼神人物，有生動(dòng)之可狀，須神韻而后全。若氣韻不周，空陳形像，筆力未到，空善賦彩，謂非妙也。
又曰：宋朝顧駿之常結(jié)構(gòu)高樓以為畫所。每登樓去梯，家人罕見。若時(shí)景融朗然乃含毫，天地陰慘則不操筆。今之畫人，筆墨混於塵埃，丹青和其泥滓，徒污綃素，豈曰繪畫！自古善畫者，匪衣冠貴胄，逸士高人，振妙一時(shí)，傳芳千祀，非閭閻鄙賤所能為也。
又曰：南齊宗測，字敬微，炳之孫也。善畫，傳其祖業(yè)。志欲游名山，乃寫祖炳所畫《尚子平圖》於壁。隱廬山，居炳舊宅，畫阮籍遇孫登於行障上，坐臥對之，又畫永業(yè)寺佛景臺，皆稱妙絕。
又曰：南齊謝赫，姚最云："點(diǎn)刷精研，意存切似，寫貌人物，不俟對看，所須一覽便歸，操筆目想，毫發(fā)皆無遺失，麗服靚妝，隨時(shí)變改，直眉曲鬢，與世爭新。別體細(xì)微，多從赫始。遂使委巷逐末，皆類效顰。至於氣韻精靈，未窮生動(dòng)之致，筆路纖弱，不副雅致之懷。然中興已后，畫人為貴，在沈標(biāo)下，毛惠遠(yuǎn)上。"
又曰：南齊劉瑱，字士溫，彭城人。少聰慧，多才藝，攻書，畫嬪嬙，當(dāng)代第一，謝云："用意綿密，畫體簡細(xì)，筆力困弱，制置單省，婦人最佳；但纖削過差，翻為失真。然玩之詳熟，甚有恣態(tài)。"
又曰：南齊毛惠遠(yuǎn)，滎陽陽武人也，善畫馬。時(shí)劉瑱善畫婦人，并當(dāng)代第一。市青碧一千二百斤供御畫，用錢六十五萬。有言惠遠(yuǎn)納利者，敕尚書評價(jià)，貴二十八萬，殺之。后家徒壁立，上甚悔痛之?；葸h(yuǎn)弟惠秀，永明中待詔秘閤。世祖將北伐，命惠秀畫《漢武北征圖》，中書郎王融監(jiān)掌。其圖成，帝極重之，置瑯玡臺上，每披覽焉。
又曰：北齊楊子華，世祖時(shí)，任直閤將軍。嘗畫馬於壁，夜聽啼嚙長鳴，如索水草；圖龍於素，舒卷輒云氣縈集也。世祖重之，使居禁中，天之號為畫圣。非有詔，不得與人畫。時(shí)有王子沖，善棋通神，號為二絕。
又曰：北齊劉殺鬼，與楊子華同時(shí)，世祖俱重之。畫斗雀於壁間，帝見之為生，拂之方覺。嘗在禁中，錫賴巨鉅萬。任梁州刺史。
又曰：梁元帝，名繹，字世誠，善畫。曾畫圣僧，武帝親為贊之。任荊州刺史日，畫《蕃客入朝圖》，帝極稱善。又畫《職貢圖》，并序，蓋外國來獻(xiàn)之事。長子方智，字實(shí)相，尤能寫真，坐上賓客，隨容點(diǎn)染既成數(shù)人，問童兒，皆識之。
又曰：梁蕭賁，字文奐，蘭陵人也。多詞學(xué)，工書畫。曾於扇上畫山水，咫尺之內(nèi)，見萬里可知。姚最云："雅性精密，后來難比。含毫命素，動(dòng)必依真。學(xué)不為人，自娛而已。"人間罕見其跡。
又曰：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幼有異操，年十歲，讀書見葛洪《神仙傳》，便有隱逸之志。居茅山，號華陽隱君。好著述，明眾藝。武帝嘗欲征用，隱君畫二牛，一以金籠頭牽之，一則迤邐就水草。武帝知其意，不以官爵逼之。
又曰：梁張僧繇，吳人也。天監(jiān)中，為武陵王國侍郎，直秘書閣，知畫事。武帝崇飾佛寺，多僧繇畫之。時(shí)諸王在外，武帝思之，遣僧繇乘傳寫貌，對之如面。江陵天皇寺，明帝置也，內(nèi)有柏堂。僧繇畫廬舍那佛及仲尼十哲。帝怪問："釋內(nèi)如何畫孔圣？"僧繇曰："后當(dāng)賴此耳！"及后代滅佛法，焚天下寺塔，獨(dú)以殿有宣尼像，乃不令毀拆。又金陵安樂寺，畫四龍，不點(diǎn)眼睛，即恐飛去。人以為妄誕，固請點(diǎn)之。遂點(diǎn)二龍，須臾雷電破壁，兩龍乘云騰而上天；二龍未點(diǎn)眼睛者見在。又畫天竺二胡僧，侯景亂，散拆為二。后一僧為唐右常侍陸堅(jiān)所寶。堅(jiān)疾篤，夢一胡僧告云："我有同友，離拆多時(shí)，今在洛陽李家。若求，合得之，當(dāng)以法力助君。"陸以錢帛，果於其處購得之，其疾乃愈。劉長卿為記述其事。張畫有所靈感，不可具記。
又曰：北齊高孝珩，世宗第二子也，封廣寧郡王、尚書令、大司徒，博涉多才藝。曾於廳壁上畫蒼鷹，觀者疑其真，鳩雀不敢近；又畫《朝士圖》，當(dāng)時(shí)妙絕。
又曰：隋楊契丹，官至上儀同。僧悰云："六法備詠，甚有骨氣山東體制，允屬伊人。在閻立本下。"(契丹之跡，非不雄富，比董展則乏精微。)李云："田、楊聲侔董、展。"昔田、楊與鄭法士同於京師光明寺畫小塔，鄭圖東壁、北壁，田圖西壁、南壁，楊畫外邊四面，是稱三絕。楊以簟蔽畫處，鄭竊觀之，謂楊曰："卿畫終不可學(xué)，何勞障蔽？"楊托以婚姻，有對門之好；又求楊畫本，楊引鄭至朝堂，指宮闕衣冠車馬曰："此是吾畫本也。"由是鄭深嘆伏。
又曰：唐張孝師為驃騎尉，尤善畫地獄，氣候幽默。孝師曾死復(fù)蘇，具見冥中事，故備得之。吳道玄見其畫，因效之，為地獄變。
又曰：唐王陀子，善山水幽致，峰巒極佳也。上言山水者，稱陀子頭，道子腳。
又曰：唐吳道子，陽翟人也。好酒使氣，每欲揮毫，必須酣飲。學(xué)書於張長史旭、賀監(jiān)知章。學(xué)書不成因攻畫。曾事逍遙公韋嗣立，為小吏，因?qū)懯竦郎剿w，自為一家。其書跡似薛少保，亦甚便利。初任兗州瑕丘縣尉，玄宗召入禁中，改名道玄，因授內(nèi)教博士，非有詔不得畫。張懷瓘每云："吳生之畫，下筆有神，是張僧繇后身也。"可謂知言矣。官至寧王友。開元中，將軍裴旻善舞劍，道玄觀旻舞畢，揮毫益進(jìn)。時(shí)又有公孫大娘，亦善舞西河，劍氣渾脫，張旭見之，因?yàn)橹輹?，杜甫歌行述其事。是知書畫之藝，皆須意氣而成，亦非懦夫所能作也?/p>
又曰：唐盧棱伽，吳生弟子也。畫跡似吳生，但才力有限。頗能細(xì)畫，咫尺間山水廖廓，物像精備，經(jīng)變佛像是其所長。吳生嘗於京師畫總持寺三門，大獲泉貨。棱伽乃竊畫莊嚴(yán)寺三門，銳思開張，頗臻其妙。一日，吳生忽見之，驚嘆曰："此子筆力，當(dāng)時(shí)不及我，今乃類我，精爽盡矣。"居一月，棱伽果卒。
又曰：唐馮紹政尤善畫鷹鶻雞雉，盡其形態(tài)，觜眼腳爪毛彩俱妙。曾於禁中畫五龍，亦稱其善，有降云蓄雨之感。
又曰：唐李思訓(xùn)，宗室也，即林甫之伯父。早以藝稱於當(dāng)代，一家五人并善丹青，高宗甚重之，書畫稱一時(shí)之妙。其畫山水樹石，筆格遒勁，湍瀨潺湲，云霞縹緲，時(shí)睹神仙之事，窅然巖嶺之幽。時(shí)人謂之大李將軍也。
又曰：唐韓幹尤工鞍馬。忽有人詣門，稱鬼使，請馬一匹。韓君畫馬焚之。他日，鬼使乘馬來謝。其感神若此。弟子孔榮為之上足。
又曰：唐張璪，字文通，尤工樹石山水。初，畢宏擅名當(dāng)代，一見驚嘆異之。璪惟用禿筆成，以手摸絹素。因問璪所授，璪曰："外即造化，中得心源。"畢宏於是閣筆。
又曰：唐李漸善畫蕃馬騎射，射雕放牧，川原之妙，筆跡氣調(diào)，今古無儔。李仲和能繼其藝，而筆力不及。
又曰：天后朝，張易之奏召天下畫工修內(nèi)庫圖畫。因使工人各推所長，銳意模寫仍舊裝，皆一毫不差。其真者，多歸易之。
又曰：唐朝吳道玄，古今獨(dú)步，前不見顧、陸，后無來者。授筆法於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張既號書顛，吳宜為畫圣，神假天造，英靈不窮。
唐《書斷》曰：唐吳道玄窮丹青之妙，大約宗師張僧繇。玄宗天寶中，忽思蜀中嘉陵江水，遂假吳生驛遞，令往貌之。及回，帝問其狀，奏曰："臣無粉本，并記在心。"上遣于大同殿圖嘉陵江三百里山水，一日而畢。時(shí)有李將軍，山水擅名，亦畫大同殿，數(shù)月方畢。玄宗云："李思順數(shù)月之功，吳道玄一日之跡，皆極其妙。"又畫殿內(nèi)五龍，鱗甲飛動(dòng)，每欲大雨，即生煙霧。吳生常持《金剛經(jīng)》，自識本身。當(dāng)天寶中，有楊庭光與之齊名，潛畫吳生真於講席眾人之中。吳生觀之，亦見便驚，語庭光云："老夫衰丑，何用圖之？"
又曰：唐周昉，字景玄。郭子儀子婿趙縱常令韓幹寫真，眾皆稱善；后又請昉寫真，二人皆有能名。公常列二畫於座，未能定其優(yōu)劣，因趙夫人歸省公，(公，子儀也。)問云："此畫何人？"對曰："趙郎。"曰："何者似？"云："兩畫總似，后畫者嘉。"又問："何以言之？"曰："前畫空得趙狀貌，后兼移其神氣情性、笑言之姿。"公問："后畫者何人？"乃云："周昉。"是日定其二畫優(yōu)劣，令送錦彩數(shù)百匹。
又曰：唐閻立本，太宗時(shí)，南有山猛獸害人，太宗使驍勇者捕之，不得；虢王元鳳，忠義奮發(fā)，自往取之，一箭而斃。太宗壯之，使立本圖其鞍馬仆從，皆寫其真，無不驚伏其能。太宗幸玄都池，斗鸂鶒，召立本貌十八學(xué)士凌煙閣功臣等，實(shí)亦輝暎前古。
又曰：唐韋無忝，京兆人也。玄宗朝，以畫名馬異獸擅名，時(shí)稱"韋四足，無不妙"也。曾見貌外國所獻(xiàn)師子，酷似其真。后師子放歸本國，惟畫者在圖，時(shí)因觀覽百獸，見之皆懼。又玄宗射獵，一箭中兩野豬，詔於玄武北門寫貌，傳在人間，乃妙之極也。
又曰：唐楊光畫松石山水，出於人表。初稱處士，謁盧黃門，(懷慎也。)館之甚厚。知其丹青之能，意欲求之，而未敢言。楊墾辭去，復(fù)苦留之。知其家在洛中，衣食乏少，心所不安，乃令人潛將數(shù)百千，至洛中供擬，取其家書示楊公，感之，未知所報(bào)。盧因從容乃言欲求一蹤，以為子孫家寶之，意尚難之。遂月馀圖一松石云物，移動(dòng)造化，人莫能睹也。
又曰：唐陳閎，會稽人也。以能寫真，本道薦之。開元中，召入供奉。每令寫真御容，妙絕當(dāng)時(shí)。玄宗射豬鹿兔雁等，并按舞圖真容，皆受詔寫貌。又太清宮肅宗真容，匪惟龍鳳姿、日角天宇之狀，而筆力遒潤，神彩英逸，實(shí)天假其能也。閻令之后，一人而已。
又曰：唐張萱，京兆人也。嘗畫貴公子鞍馬屏幄宮苑子女等，名冠於時(shí)。善起草點(diǎn)簇，置亭臺竹樹、花鳥仆隸，皆極精〈阝開〉。
又曰：唐王墨，不知何許人也，名冷。善潑墨，時(shí)人謂之王墨。多游江湖，善畫山水松柏雜樹等。性疏野好酒，每圖障，興酣之后以墨潑之，腳蹙手抹，或枝或幹，隨其形象，為山為竹為樹，應(yīng)心隨意，倏若造化。圖成，云霞澹澹，風(fēng)雨蕭蕭，不見污之路也。
又曰：唐李靈省落魄不拘檢。每圖一障，非其所欲，不可強(qiáng)也。以酒生思，傲然自得，不知王公之尊、寒暑之夕。若山水竹樹，一點(diǎn)一抹成於自然。或即峰際云孤，或即島嶼極海，非常制也。
又曰：唐張志和字子同，號煙波子，常釣魚洞庭。初，顏魯公在吳興，知其高節(jié)，以《漁歌》五首贈之，乃圖傳為卷軸，隨句賦象，人魚鳥獸、風(fēng)雨云月，皆字成形，雅葉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