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盟誓
《說文》曰：誓，約束也。
《尚書·甘誓》曰：大戰(zhàn)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龔行天之罰。左弗攻于左，汝弗龔命。(左軍左之主射攻治之其職也。)右弗攻于右，汝弗龔命。御非其馬之正，汝弗龔命。(三者有失皆不奉我命也。)用命賞于祖。弗用命，戮于社；(天子親又載社主謂之社，土不用命則戮于社也。)予則孥戮汝！"
又《泰誓》曰：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眾，咸聽朕言！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雖有周親，不如仁人。"
《周禮·司盟》曰：掌盟載之法。(載盟辭也。)凡邦有疑會同，則掌其盟約之載及其禮儀，北面詔明神，既盟，則貳之。(貳之者，寫副當(dāng)以授六官之也。)盟萬民之犯命者，詛其不信者亦如之。
《左傳》曰：陳五父如鄭蒞盟。歃如忘。薛伯曰："五父必不免，不賴盟矣。"
又曰：莊公許孟任以為夫人，割臂以盟。
又曰：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fù)羈紲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多矣。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子犯，重耳舅氏。言與舅氏同心之盟，如此白水也。)投其璧於河。
又曰：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墜其師，無克祚國。"
又曰：寧武子與衛(wèi)人盟于宛濮，曰："天禍衛(wèi)國，君臣不協(xié)，以及此憂。今天誘其衷，使皆降心以相從也。不有居者，誰守社稷？不有行者，誰捍牧圉？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糾是殛。"國人聞此盟也，而后不貳。
又曰：楚師將去宋，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無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王棄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時(shí)仆，曰："筑室反耕者，宋必聽命。"從之。宋人懼，使華玄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而起之曰："寡君使玄以病告，曰：弊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弊，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惟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玄為質(zhì)。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楚不詐宋，宋不備楚也。)
又曰：晉士燮會楚公子罷、許偃，盟于宋西門之外，曰："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災(zāi)危，備救兇患。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xié)，而討不庭"也。
又曰：秋七月，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乃盟，載曰："凡我同盟，無蘊(yùn)年，(蘊(yùn)積年穀而不分定。)無壅利，無奸保，無留慝，救災(zāi)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也。
又曰：鄭大夫盟于伯有氏。裨諶曰："是盟也，其與幾何？"(言其不能久也。裨諶，鄭大夫也。)《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
又曰：小邾射以句繹來奔，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以子路信誠，故得與相要誓而不須盟也。子路即季路。)使子路，子路辭。季康子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
《公羊傳》曰：莊公會齊侯，盟于柯。曹子進(jìn)曰："君之意何如？"莊公曰："寡人之生，則不若死。"曹子曰："然則君請當(dāng)其君。臣請當(dāng)其臣。"莊公曰："諾。"於是會桓公。莊公升壇，曹子手劍而從之。管子進(jìn)曰："君何求？"曹子曰："城壞壓境，(齊數(shù)侵取魯邑，以喻侵近。)君不圖歟？""愿請汶陽之田。"管仲顧曰："君其許諾。"桓公曰："諾已盟。"曹子剽劍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讎，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也。
《穀梁傳·僖公》曰：葵丘之盟，陳牲而不殺，牘書加於牲上，曰："毋忄隺水，毋訖(訖，止。)糴，毋以妾為妻，毋使婦人與國事。"
又《成公》曰：溴梁之會，諸侯失政。諸侯會，而曰大夫盟，政在大夫也。諸侯在，而不曰諸侯之大夫，大夫不臣也。
《三禮圖》曰：方盟，木方四尺，設(shè)六色；東青西白，南赤北黑，上玄下黃。設(shè)六玉：上圭下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東方圭。方盟者，上下四方之神明，天之司盟。
《史記》曰：吳起東出衛(wèi)郭門，與其毋別，嚙指而盟：起不為卿相，不復(fù)入衛(wèi)也。
又曰：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於楚。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愿備員而行。"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若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遂曰："臣乃今日請?zhí)幠抑?。爾使早處囊中，必潁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日中不決。遂按劍而前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決，何也？"楚王叱曰："胡不下？"遂按劍而前曰："今十步之中，王不得恃楚國之眾，王之命懸於遂。今楚地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資。白起，小豎子耳，率數(shù)萬之眾，一戰(zhàn)而舉鄢、郢，再戰(zhàn)而燒夷陵，三戰(zhàn)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也。"楚王曰："謹(jǐn)奉社稷以從。"遂奉銅盤北面跪進(jìn)之，從定於殿上。遂招堂下十九人曰："公等碌碌，因人成事者也。"
《漢書》曰：王陵為右丞相?；莸郾溃吆笥⒅T呂為王，問陵。陵曰："高皇帝刑白馬而盟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今王諸呂，非約也。"
《東觀漢記》曰：隗囂，字季孟，天水人也。以王莽篡逆，復(fù)漢之祚，乃立高祖，太宗之廟，稱臣執(zhí)事，史奉璧而告。祝畢，有司穿坎於庭，割牲而盟。
《魏志》曰：臧洪，字子原，廣陵射陽人也。張邈起兵，請洪與計(jì)事。又致之於劉兗州公山、孔豫州公緒，乃設(shè)壇場，方共盟誓，諸州郡更相讓，乃共推洪。洪乃升壇操盤血而盟。
《晉中興書》曰：苻洪第三子健，陰圖關(guān)中，陽使其徒種麥，示無西意。有微知其計(jì)，不肯耕種者，健殺之。后十馀日，師眾西行，到孟津，作浮橋渡河。使弟雄步騎五千人入潼關(guān)，兄子青軹關(guān)入河?xùn)|，誓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為鬼無相見也。"
又曰：王羲之為會稽內(nèi)史，慨然稱疾去郡，於父母墓前自誓曰："維永和十一年二月九日，小子羲之敢昭告尊靈。羲之不天，夙遭閔兇，不遂過庭之訓(xùn)。母兄鞠育，得漸庶幾，遂因人之力，蒙國寵榮。進(jìn)無忠孝之節(jié)，退違圣賢量力之義。將憂及宗祠，豈在微身！是用寤寐永嘆，若墜淵谷。"羲之既去官，與東士人士盡山水之游，弋釣為娛。與道士許玄度共修服食，采求藥石，不遠(yuǎn)千里。朝廷以其誓苦，亦不復(fù)徵。
又曰：祖逖說中宗以掃平中原，於是以逖為前鋒都督、奮威將軍、豫州刺史，給布三千匹。逖乃逕北渡江，中流誓曰："祖逖不清中原而復(fù)濟(jì)者，如此江！"
蕭子顯《齊書》曰：王敬則為暨陽令?？h有一部劫逃柴山中為民患，敬則遣人致意劫師，悉可出首，當(dāng)先申論。治下廟神甚酷烈，百姓畏之，敬則引神為誓，必不相負(fù)。劫師既出，敬則於廟中設(shè)酒會，於坐收縛之，曰："吾先啟神，若負(fù)誓，還神十牛。今不得違誓。"即殺十牛，并斬諸賊，百姓悅之。
《漢書春秋》曰：梁皇后崩，桓帝獨(dú)呼小黃門唐衡至北戶，如廁，問左右梁冀不相得者皆誰？衡對曰："單起、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小簡，不疑收其兄弟送雒陽獄。"於是，帝與入室定謀，嚙超臂出血以為盟，乃誅梁冀。
《高士傳》曰：胡昭。初，晉宣帝為布衣時(shí)，與昭有舊。昭同郡周士等謀害帝，昭聞而步險(xiǎn)，邀士於濟(jì)、澠之間，止士，士不肯。昭泣以示誠，士感義乃止。昭斫棗樹共士盟而別，昭雖有陰德於帝，口終不言，時(shí)人莫知。
《華陽國志》曰：昭王時(shí)，有一虎傷害千馀人，昭王乃募有能殺虎者賞。時(shí)巴夷廖仲作白竹之弩，乃射殺虎。昭王刻石盟，要曰："秦犯夷輸黃龍一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鍾。"夷人安之。
《晏子春秋》曰：崔杼殺莊公，盟於國者，戟鉤其頸，劍承其心。晏子不與盟，而出，上車。其仆將馳，晏子撫其手曰："鹿生於山，命懸於廚，命有所懸矣。"成節(jié)而去。
《黃庭經(jīng)》曰：黃庭為不死之道，受者齋九日，或七日，或三日，然后授之者為師。受者奉焉，結(jié)盟立誓，期以勿泄。古者，盟用玄云之錦九十尺，今簡鳳文之羅四十尺。
《竹林七賢論》曰：劉伶常病酒，渴求酒於其妻，妻捐酒毀器泣而諫曰："君酒過，非攝生之道也，必宜斷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酒當(dāng)禮於鬼神，自誓以斷之耳，便可具酒肉。"妻敬聞命，供酒肉於前，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仍引酒御肉，隗然而已復(fù)醉矣。
《孫卿子》曰：盟詛不及五帝，誓誥不及三王，交質(zhì)不及五伯。(《谷梁》二傅：交質(zhì)不及二伯。)
《淮南子》曰：胡人彈骨，(胡人之盟約，置酒人頭骨中，飲以相咀也。)越人鍥臂，中國唼盟，所由名異，其於信一也。
○質(zhì)
《左傳》曰：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賈逵曰：卿，士也。有事者六卿也。)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zhì)，王子狐為質(zhì)於鄭，鄭公子忽為質(zhì)於周。(王子狐，周平王之子。鄭子忽，鄭莊公太子忽也。)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夏，鄭祭仲帥師取溫之麥。(溫，周地也，蘇氏邑也。)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zhì)無益也。"
又曰：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于大宮，且巷出車，吉。(賈逵曰：臨哭也，巷出車陳於巷街，示雖困不降，必欲戰(zhàn)也。)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陴，城堞也。)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jìn)復(fù)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於達(dá)路。(皇門，鄭城門也。)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為天所佑也。)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shí)海濱，亦惟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惟命。若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左右曰："不可，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人矣，庸可冀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潘尫入盟，子良出質(zhì)。(潘尫，楚大夫師叔守也。子良，鄭公子也。)
《穀梁》曰：晉大夫敗齊師于鞍。郄克曰："與我紀(jì)侯之甗，(甗，齊襄滅紀(jì)所得邑。)且以蕭同叔子為質(zhì)。"
《史記》曰：越王勾踐欲使范蠡治國政，蠡對曰："兵甲之事，種不如蠡；鎮(zhèn)撫國家，親百姓，蠡不如種。"於是舉政屬種，而使蠡與大夫柘稽行成，為質(zhì)於吳也。
又曰：蔡昭侯十年，朝楚昭王，持善裘二，獻(xiàn)其一於昭王而自衣其一。楚相子常欲之，弗與。子常讒蔡侯，留之於楚三年。蔡侯知之，獻(xiàn)其裘，子常受之，乃言歸蔡侯。蔡侯歸而之晉，請與晉伐楚。夏，晉滅沈，楚怒，攻蔡。昭侯使其子為質(zhì)於吳，謀共伐楚。后與吳王闔閭，遂破楚入郢。
又曰：張儀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使秦太子入質(zhì)於楚，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里之都以為湯沐之邑。"
《戰(zhàn)國策》曰：濮陽人呂不韋賈於邯鄲，見秦質(zhì)子異人，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立主定國贏幾倍？"曰："無數(shù)。"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馀食。今建國立君，澤可以遺后。愿往事之。"太子異人質(zhì)于趙，處於聊城，故往說之。
又曰：楚襄王太子之時(shí)為質(zhì)。王崩，太子辭歸，齊王曰："與我東地五百里，則子得歸。"太子入，致命曰："敬獻(xiàn)地五百里。"齊王歸楚太子。太子歸，即位為王。齊使車五十乘來取東地於楚，王朝群臣曰："寡人之得來及主墳?zāi)?、?fù)群臣、歸社稷，以東地五百里許齊。齊今求地，為之奈何？"上柱國子良曰："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強(qiáng)萬乘之齊，而弗與，則不復(fù)信，不可以約結(jié)諸侯。"
又曰：楚王死，太子在齊質(zhì)，蘇秦謂薛公曰："君不如留楚太子以市其下東國。"薛公曰：君不如不我留太子，郢中立王。"蘇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謂其新王曰：與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則吾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下東國必可得矣。"
又曰：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zhì)，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qiáng)諫。太后謂左右言："有復(fù)令長安君為質(zhì)，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言曰："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與之重器，不令有功於國。若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jì)短也。"太后曰："諾！"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zhì)於齊，齊兵乃出也。
《東觀漢記》曰：隗囂負(fù)隴城之固，納王玄之說，雖遣子春卿入質(zhì)，猶持兩端。世祖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義。
《晉中興書》曰：諸葛誕叛，遣子靚入質(zhì)於吳。吳亡，入洛，自以父誕為太祖所斬，誓不見太祖。叔母瑯琊武王妃，靚之姊也。帝后因靚在姊間，往就見焉。靚逃于廁，帝又逼之，靚流涕曰："臣不能漆身吞炭，復(fù)睹圣顏！"
《燕丹子》曰：太子丹質(zhì)于秦，秦王遇之無禮。不得意，欲歸，秦王不聽，謬言曰："令烏白頭、馬生角，乃可。"丹仰天而嘆，烏即白頭，馬為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造機(jī)發(fā)之橋，欲陷丹。丹過之，橋?yàn)椴话l(f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