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敘夢
《毛詩·雞鳴》曰：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箋云：蟲飛薨薨，東方旦明之時(shí)，我猶樂與君子臥而同夢，言親愛之也。)
又《節(jié)正月》曰：召彼故老，訊之占夢。(箋云：君臣在朝侮玄老，召之不問政事，但問占夢而已，不尚道德而信徵祥也。)
《尚書·泰誓》曰：朕夢葉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
《周禮·春官下》曰：太卜掌三夢之法：一曰《致夢》，二曰《觭夢》，三曰《咸陟》。(夢者，人之精神所寤，可占者也。致夢，言夢之所至也。夏后氏作焉。咸，皆也。陟之言得也，周人作焉。觭，讀如諸，戎椅之椅，亦德也。亦言夢所得，殷人作焉。)
又《春官·占夢》曰：掌其歲時(shí)，觀天地之會，辯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占六夢之吉兇，一曰正夢，(無所感動，平安自夢。)二曰噩夢，(謂驚愕而夢也。)三曰思夢，(覺時(shí)所思念之而夢。)四曰寤夢，(覺時(shí)道之而夢。)五曰喜夢，(喜悅而夢。)六曰懼夢。(恐懼而夢。)季冬聘王夢，獻(xiàn)吉夢于王，王拜受之。(聘，問也。夢者，事之祥吉兇之占，在日月星辰。季冬日窮于次月，窮于紀(jì)星，回于天數(shù)將幾終，于是發(fā)弊而問焉，若休慶之云爾，因獻(xiàn)群臣之吉夢于王歸美焉。)
《左傳·昭七》曰：鄭子產(chǎn)如晉。晉侯有疾。韓宣子曰："寡君寢疾，於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晉望祠山川走往祈禱。)有加而無瘳。今夢黃熊入于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入于羽淵，實(shí)為夏郊，三代祠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祠也乎？"韓子祠夏郊，晉侯有間。(間，差也。)
又昭七曰：楚子成章華之臺，愿與諸侯落之。(祭之為落，臺今在華容城內(nèi)。)太宰薳啟強(qiáng)來召公，公將往，夢襄公祖。(祖祭道神。)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適楚也，夢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實(shí)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也，先君未嘗適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適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三月公如楚。
《論語》曰：孔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fù)夢見周公。"
謝承《后漢書》曰：范式字巨卿，山陽金鄉(xiāng)人。仕郡為功曹。與汝南張邵字玄伯為友。后玄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子征省視之。玄伯臨終嘆曰："恨不見吾死友。"尋乃卒。式忽夢見玄伯，玄冕垂纓，履屐而呼曰："吾以某日死，某時(shí)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覺而驚，悲嘆赴之。
《魏志》曰：周宣字孔和。為太史。嘗有問宣者曰："吾夜夢見芻狗，其占何也？"宣答曰："君欲得美食耳。"有頃，出行，果遇豐膳。后又問："昨夜復(fù)夢見芻狗，何也？"宣曰："欲墮車折腳，宜戒慎之。"頃之，果如宣言。后又問曰："昨夜夢見芻狗，何也？"宣對曰："君家欲失火，當(dāng)護(hù)之。"俄遂火起。已而語宣曰："前后三時(shí)，皆不夢也，聊試君耳，何以皆驗(yàn)耶？"宣對曰："此神靈動君使言，故與真夢無異也。"又問："三夢芻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芻狗者，祭神之物，故君始夢當(dāng)?shù)蔑嬍骋?。祭祠訖，則芻狗為車所轢，故中夢當(dāng)墮車腳也。芻狗既車轢之，后必載以為樵，故后夢憂失火也。"宣之?dāng)?，凡此類也?/p>
《后魏書》曰：莊帝永安中，北海王顥入洛。莊帝北巡，城陽王徽投前洛陽令寇祖仁。祖仁聞爾朱兆捕徽，乃斬首送之。兆夢徽曰："我有金二百斤，馬一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於上懸祖仁首於樹，以石墜足，鞭之求金、馬。祖仁死，時(shí)人以為立報(bào)。
崔鴻《十六國春秋·前涼錄》曰：索紞字叔徹。善數(shù)術(shù)、占夢。孝廉令狐策夢立冰上與冰下人語。紞曰："冰上有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士如歸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上與冰下人語，為陰陽介事，君當(dāng)為人媒，冰泮而婚成。"策曰："老夫耄矣，不為媒也。"會太守田邈因策為子求張公徵女，仲春而婚?？ぶ鞑緩堈瑝糇唏R上山，還舍三周，但見松柏，不知門處，紞曰："馬為離，離為火，禍也。人上山為兇字。但見松柏，墓門像也，不知門處。為無門也。三周，三期也。后三年必有大禍。宅果與賈摹等謀反，伏誅焉。興平問紞曰："我昨夜夢舍馬舞，數(shù)十人向馬拍手，何也？"紞曰："馬者，火也。舞為火起，向馬拍手，救火人也。"平未歸而火起?？すΣ軓堝銍L奉使詣州，夜夢狼啖一腳。紞曰："腳肉被啖，為卻字。"會東虜反，遂不行。張斌當(dāng)舉孝廉，夢豎竿中天。紞曰："此未字也。"斌果停。凡所占夢，莫不中驗(yàn)。
皇甫謐《帝王世紀(jì)》曰：黃帝夢大風(fēng)，吹天下之塵垢皆去。又夢人執(zhí)千鈞之弩，驅(qū)羊數(shù)萬群。帝寤而嘆曰："風(fēng)為號令，執(zhí)政者。垢去土解，清治者。天下豈有姓風(fēng)名后者也哉？夫千鈞之弩，異力能運(yùn)者也。驅(qū)羊數(shù)萬群，是能善牧者也。天下豈有姓力名牧者也？"於是，依二夢之占而求之，得風(fēng)后于海隅，登以為相。得力牧於大澤，進(jìn)以為將。
又曰：湯思賢夢見有人負(fù)鼎抗俎，對己而笑。寤而占曰："鼎為和味，俎者割截，天下豈有人為吾宰者哉？"初，力牧之后曰伊摯，耕於有莘之野，湯聞以幣聘。有莘之君留而不進(jìn)。湯乃求婚於有莘之君。有莘之君遂嫁女於湯，以摯為媵臣。至亳，乃負(fù)鼎抱俎見湯也。
《列子》曰：覺有八徵，夢有六候。奚謂六候？一曰正夢，二曰噩夢，三曰思夢，四曰寤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此六者，神所交也。一體之盈虛消息，皆通於天地，應(yīng)於物類。故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壯則夢涉大火而燔{蓺灬}，陰陽俱壯則夢生殺。以浮虛吻疾者則夢揚(yáng)，以沉實(shí)吻疾者則夢溺。藉帶而寢則夢蛇，飛鳥銜發(fā)則夢飛。將陰夢火，將疾夢食。飲酒者憂，歌舞者哭。故神遇為夢，形接為事，古之真人其覺自忘，其寢不夢。
又曰：西極之南隅有國名古莽。陰陽之氣所不交，寒暑亡辯。日月之光所不照，晝夜亡辯。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覺，以夢中所為者實(shí)，覺之所見者妄。
又曰：周之尹氏大治產(chǎn)。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夜則昏憊而熟寐。而昔昔夢為國君，游燕宮觀，恣意所欲，其樂無比。覺則復(fù)役人。有慰喻其勤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晝夜各分。吾晝?yōu)槠头颍鄤t苦矣。夜為人君，其樂無比，何所怨哉！"尹氏盧鍾家業(yè)，心形俱疲，昏憊而寐。昔昔夢為人仆，趨走作役，無不為也，數(shù)罵杖撻，無不至也。尹氏病之，以訪其友。其友曰："若夜夢為仆夫，苦逸之復(fù)，數(shù)之常也。若欲覺夢兼之，豈可得耶？"
又曰：黃帝十有五年，晝夢游於華胥氏之國。其國在弇州西，臺州北，不知距齊國幾千萬里也。非舟車足力之所及。彼中無師長，無嗜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帝寤，怡然而召輔相而告之曰："朕思有以養(yǎng)身治物之道，弗獲疲而睡。若此，知至道不可以情求。朕得之矣！"
《莊子》曰：夢者，陰陽之精也。心所喜怒，則精氣從之。
又曰：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此寤寐事變也。)方其夢也，不知其夢，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
又曰：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傅子》曰：夢攀日月，覺而不上天庭。夢入九泉，寤而不及地下。高宗得說，偶中耳。
《淮南子》曰：若人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弊而復(fù)新，其為樂可勝計(jì)耶！譬若夢，夢為鳥而飛於天，夢為魚而沒於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覺而后知其夢也。今將有所大覺，乃后知今此之為大夢也。
《博物志》曰：太公為灌壇瘤攏於時(shí)，文王夢見一婦人哭於道，因問其故。答曰："吾是太岳之女，嫁為西海之婦。吾行往來必以暴風(fēng)疾雨。今灌壇令當(dāng)吾道，吾不敢以暴風(fēng)疾雨過也。"夢覺，遂召太公。三日果有暴風(fēng)疾雨過其灌壇也。
《始興記》曰：林水源里有石室。室前盤石上行羅十甕，中悉是餅銀。采伐過之，不得取之，取必迷悶。晉孝武、太玄初，封驅(qū)之家奴竊三餅，歸發(fā)看，有蛇螫之而死。其夜驅(qū)之夢神語之曰："君奴不謹(jǐn)，盜銀三餅，即日顯戮。"覺，奴已死，銀由在，復(fù)還之矣。
《論衡》曰：趙簡子夢見天帝也。以夢占之，知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人夢上樓，升山陵，輒得官位，實(shí)樓臺山陵非官位也。則智簡子夢見帝，非天帝也。
《世說》曰：衛(wèi)玠總角時(shí)，嘗問樂廣夢。樂云："是想。"衛(wèi)曰："神形所不接而夢，豈是想？"樂曰："因也。"衛(wèi)思因不得，遂成病。樂聞，故命駕為剖析之。衛(wèi)病即小饞攏樂嘆曰："此兒胸中當(dāng)必?zé)o膏肓。"
《夢書》曰：夢者，像也，精氣動也?；昶请x身，神來往也。陰陽感成，吉兇驗(yàn)也。夢者，語其人，預(yù)見過失，如其賢者，知之自改革也。夢者，告也，告其形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鼻不喘嗅，口不言也?；瓿鲇?，身獨(dú)在。心所思念忘身也。受天神戒，還告人也。受戒不精，忘神言也。名之為寤，告苻臻也。古有夢官，世相傅也。
又曰：昔圣帝明王之時(shí)，神氣昭然先見，故堯夢乘龍上太山，舜夢擊天鼓，禹夢其手長，湯夢布令天下，后皆有天下。桀夢疾風(fēng)壞其宮，紂夢大雷擊其手，齊桓夢為大禽所中，秦二世夢虎嚙其馬。王者夢之，皆失天下。
《黃帝針經(jīng)》曰：歧伯曰："正邪外襲內(nèi)，而未有定舍也。反淫於藏，榮衛(wèi)俱行，而與魂魄飛揚(yáng)，使人臥不得安而夢喜。氣淫於府，則有馀於外，不足於內(nèi)。氣淫於藏，則有馀於內(nèi)，不足於外。陰氣盛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盛則夢涉大火而燔灼，陰陽俱盛則夢相殺毀傷。上盛則夢飛，下盛則夢墮。甚飽則夢與，甚饑則夢取。肝氣盛則夢怒，肺氣盛則夢恐懼，心氣盛則夢喜笑，脾氣勵則夢歌樂，體重身不舉。腎氣盛則夢脊兩解，不屬其氣?？挽缎膭t夢見丘山爝火?？挽斗蝿t夢飛揚(yáng)，見金鐵之奇物?？挽陡蝿t夢山林樹木。客於脾則夢見丘陵大澤，壞屋風(fēng)雨?？挽赌I則夢臨淵沒居水中?？挽栋螂讋t夢游行。客於胃則夢飲食?？挽洞竽c則夢田野?？挽缎∧c則夢聚邑街衢?？挽赌憚t夢斗訟自刳?？挽蛾巹t夢接內(nèi)?？挽俄攧t夢斬首?？挽蹲銊t夢行走而不能及，居深井內(nèi)?？挽豆呻艅t夢禮節(jié)拜跪。"
王子年《拾遺錄》曰：融高西有夢草，莖似蓍柯，采之為占，則智吉兇。懷之以占夢，立知禍福。
○吉夢上
《尚書·說命》曰：高宗夢得說，(盤庚弟，小乙子，名武丁，德高可尊，故號高宗，夢得賢相，名曰說。)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使百官以所夢之形象經(jīng)營求之於外野，德之於傅巖之谿。)
《毛詩·鴻雁·斯干》曰：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大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
又《鴻雁·無羊》曰：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眾維魚矣，實(shí)維豐年；旐維旟矣，室家溱溱。
《左傳·僖下》曰：晉侯夢與楚子搏，(搏，手搏也。)楚子伏己而盬其腦。(盬，睫也。)子犯曰："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晉侯上向故得天，楚子下向地故伏其罪也。腦所以柔物。)
又宣上曰：鄭文公有賤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己蘭，曰："余為伯儵。余，而祖也。以是為而子。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之。生穆公，名之曰蘭。
又昭玄曰：昔武王邑姜方震大叔，(邑姜，武王后，齊太公女也，懷胎為震大叔，成王之弟虞。)夢帝(帝，天也。)吻己曰："余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
又哀下曰：宋景公無子，取公孫周之子得與啟，畜諸公宮，未有立焉。公卒，得夢啟北首而寢於盧門，(盧門，宋東門也，北首死處在門外，失國之象也。)己為烏而集於上，咮加於南門，尾加於桐門，(桐門北至。)曰："余夢美，必立。"乃立得。
《春秋玄命苞》曰：堯?yàn)樘熳樱瑝舭椎圻z吾馬喙子。其母為扶，始升丘，睹白帝上有云虎，感己生皋陶。(此盡夢所見告之辭也。云虎，有云狀如虎。)堯聘，索狀如。問之如堯言，徵與語，明於刑法。
《周書》曰：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大姒夢見商之庭產(chǎn)棘。小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乎闕間，梓化為松柏棫作。寤驚，以告文王。王及太子發(fā)并拜。告夢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
《史記》曰：秦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於鄜衍。(李奇曰：鄜，昔乎山；阪曰衍。)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
又曰：王太后母曰臧兒，嫁為槐里王仲妻，生兩女，長女嫁為金王孫婦。臧兒卜女當(dāng)貴，乃奪金氏，內(nèi)之太子宮。太子幸愛之，生三女一男。男方任身時(shí)，王美人夢日入懷。太子曰："此貴徵也。"孝景帝即位，王夫人為皇后，其男為太子。景帝崩，太子襲號為武皇帝。
《漢書》曰：高祖薄姬內(nèi)后宮，歲馀不得幸。始，姬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曰："先貴無相忘。"已而，管夫人、子兒先幸漢王。漢王四年，坐河南城，四幸靈臺，此兩美人侍而薄姬不得見。二人相與笑薄姬初時(shí)約。漢王問其故，兩人俱以實(shí)告。漢王心凄然憐薄姬。是日，召欲幸之。對曰："昨夢龍據(jù)胸。"上曰："是貴徵也！吾為汝成之。"幸，有身，生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