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前趙劉元海
《晉書·載記序》敘曰：劉元海以惠帝永興元年據(jù)離石稱漢。后九年，石勒據(jù)襄國稱趙。張氏先據(jù)河西，是歲，自石勒后三十六年也，重華自稱涼王。后一年，冉閔據(jù)鄴稱魏。后一年，符健據(jù)長安稱秦。慕容氏先據(jù)遼東稱燕，是歲，自符健后一年也，俊始僣號。后三十一年，后燕慕容垂據(jù)鄴。后二年，西燕慕容沖據(jù)阿房。是歲也，乞伏國仁據(jù)枹罕稱秦。后一年，慕容永據(jù)上黨。是歲也，呂光據(jù)姑臧稱涼。后十二年，慕容德?lián)_稱南燕。是歲也，禿發(fā)烏孤?lián)ǚQ南涼，段業(yè)據(jù)張掖稱北涼。后三年，李玄盛據(jù)敦煌稱西涼。后一年，沮渠蒙遜殺段業(yè)，自稱后涼。四月，譙縱據(jù)蜀稱成都王。后二年，赫連勃勃據(jù)朔方稱大夏。后二年，馮跋殺離班，據(jù)和龍稱北燕。堤封天下，十喪其八，莫不龍旌帝服，建社開祊，華夷咸暨，人物斯在。或篡通都之鄉(xiāng)，或擁數(shù)州之地，雄圖內(nèi)卷，師旅外并，窮兵兇於勝負(fù)，盡人命於鋒鏑，其為戰(zhàn)國者一百三十六載，抑元海為之禍?zhǔn)自啤?/p>
○劉淵
崔鴻《十六國春秋·前趙錄》曰：劉淵，字元海，新興匈奴人。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世居北狄，千有馀歲，至冒頓，襲破東胡，西走月氏，北服丁零，內(nèi)侵燕、岱，控弦四十萬。漢祖患之，使劉敬奉公主以妻之，約為兄弟，故子孫遂冒姓劉氏。建武初，入居西河美稷。后漢中平，單于羌渠使子於扶羅將兵助漢，討平黃巾。會羌渠為國人所殺，扶羅以其眾留漢，立為單于。屬董卓之亂，寇掠太原、河?xùn)|，屯於河內(nèi)。扶羅死，弟呼廚泉立，以於羅子豹為左賢王，即元海之父也。入朝，魏武因留之，為分其眾為五部，以左賢王豹為左部帥，其馀帥皆以劉氏為之。太康中改置都尉。雖分屬五部，皆家于晉陽汾、澗之賓。
豹妻呼延氏，魏嘉平中祈子於龍門，有一大白魚，頂有二角，軒鬐躍鱗而至祭所，久之乃去。巫覡皆異之，曰："此嘉祉。"其夜，夢所見魚變?yōu)槿?，左手把一物，大如雞子，光景非常，授呼延曰："此是日精，服之生貴子。"寤以告豹，豹曰："吉征也。"自是十二月而生淵。淵生，左手有文曰淵海，遂以名焉。幼而好學(xué)，不舍晝夜，常謂同門生朱紀(jì)、范隆等曰："吾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絳、灌無文。一物之不知，固君子恥之也。二生遇高皇不能建封侯之業(yè)，兩公屬太宗不能開庠序之美，惜哉！"於是學(xué)武事，并皆工絕，猿臂善射，膂力過人。身長八尺四寸，須長三尺余，當(dāng)心有赤毫毛三根，長三尺六寸。太原王渾虛衿友之，命子濟(jì)拜焉。
咸熙中，為任子在洛陽，晉文王深待之，時東萊王彌等皆憑結(jié)渾，言之于晉武帝。帝召見，與言，大悅之。后謂王濟(jì)曰："劉元海容貌風(fēng)儀，機(jī)談鑒智，雖由余、日磾無以加也。"會父豹卒，帝以淵代為左部帥，轉(zhuǎn)寧朔將軍，監(jiān)五部軍事。
大安中，惠帝失政，諸王迭相殘廢，州郡奸豪，所在蜂起。從祖北部都尉、右賢宣等議曰："右左賢淵姿器絕人，幹宇超世，天下恢崇單于，終不虛生此人也。"於是共推淵為大單于。淵曰："當(dāng)為崇岡峻阜，何能為培螻乎！夫帝王豈有常哉，大禹生於西戎，文王生於東夷，顧惟德所授耳。今見眾十馀萬，皆一當(dāng)晉十，鼓行摧亂晉，猶拉枯耳。上可成漢高之業(yè)，下不失為魏氏，何呼韓耶足道哉！"宣等稱善。
元熙元年，遷於左國城，晉人東附者數(shù)萬。宣等上尊號，淵曰："今晉氏猶在，四方未定，可仰遵高皇初法，且稱漢王，權(quán)?；实壑枺犛钪婊煲划?dāng)更議之。"十月，為壇南郊，僣漢王位，改晉永興元年為元熙元年，大赦天下，追遵劉禪為孝懷皇帝，立三宗五祖之神主而祭之。置百官，以劉宣為丞相，拜授各有差。四部之東萊王彌起兵青、徐，遣使來降，拜鎮(zhèn)東大將軍、青州刺史、東萊郡公。四月，汲桑叛，自稱趙王，選置州郡。十一月，石勒及胡部等帥眾來降。
永鳳元年秋七月，鳳凰集于蒲子，丞相劉宣等六十四人上尊號。十月，僣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以衛(wèi)將軍和為大將軍，撫軍劉聰為車騎大將軍，建武曜為龍驤大將軍。河瑞元年，遷都平陽，汾水中得玉璽，大赦，改元。二年，以大司馬、梁王和為皇太子。八月，淵寢疾，以劉洋為太傅，延年為太宰，司徒聰為大司馬、大單于，并錄尚書，置單于臺平陽西。淵薨于光極殿，太子和即位。聰自西明門攻，斬和于西室。九月，葬淵永陵，謚曰光文皇帝，廟號高祖。
○劉聰
崔鴻《十六國春秋·前趙錄》曰：劉聰，字玄明，一名載，淵第四子。母張夫人之孕，夢日入懷，寤而告淵，淵曰："吉征也。"自是十五月而生聰，夜有白光之異。左耳有一白毫，長二尺馀。幼而聰寤，究通經(jīng)史百家之言，孫吳兵法靡不通之。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膂力驍捷，冠絕一時。以永嘉四年僣即帝位于光極前殿，大赦，改年光興元年。以衛(wèi)尉呼延宴為前鋒大都督，配禁兵二萬七千，自宜陽入洛州；命東萊彌、龍驤曜、鎮(zhèn)軍勒進(jìn)軍會之。比及河南，十二敗晉師，長驅(qū)圍洛陽，陷之，縱兵大掠。幽晉帝于端門，殺晉太子及諸百官已下二行馀人，洛水北筑為京觀。遷帝及太后、侍中庾珉等于平陽。大赦，改元興為嘉平元年。二月，晉帝進(jìn)號儀同三司、會稽郡公。聰引帝入宴，謂曰："卿為豫章王時，朕曾與王武子相造，武子示朕於卿，言聞其名久矣。以卿所作樂府歌文示朕，謂朕曰：'聞君善為辭賦，試為看之。'朕時與武子俱為《盛德頌》，卿稱善久之，又引朕射于皇堂，朕得十二籌，卿與武子俱得九籌，卿贈朕柘弓、銀硯，頗憶不？"帝曰："臣敢忘之，俱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骨肉相殘，何其甚也？"帝曰："此殆非人事，皇天之意。大漢將應(yīng)乾受歷，故為陛下自相驅(qū)除。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業(yè)，九族敦睦者，陛下何由得之！"三年正月，宴於光極前殿，逼晉帝行酒，庾珉、王雋等起而大哭，聰惡之。二月丁未，懷帝崩于平陽，於是誅珉等。三月，立貴嬪劉氏為皇后。四月，愍帝即位於長安，車騎曜等攻長安。河?xùn)|地震，雨于平陽。
建元元年正月，黑霧四塞，著人如墨，五日而止。辛酉庚時，日落地，三月相承出於西方東行，平陽地震，崇明觀陷為池，水赤如血，赤氣至天，有赤龍奮迅而去。流星起於牽牛，入紫微，龍形逶迤，其光照地，落于平陽北十里。視之，則肉臭聞于平陽，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聰甚惡之。癸未，劉后產(chǎn)一蛇一虎，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頃之，見在隕肉之旁。己丑，劉氏卒，乃失此肉，哭聲亦止。十一月，以晉王粲為國相、大單于，總百揆。十二月，宣光陵石人皆行數(shù)步，宮中鬼哭。
麟嘉元年，武庫陷入地一丈五尺。聰自去冬至是，遂不復(fù)受朝賀，軍國之事一決於粲，立市於后庭，與宮人宴戲，或三日不醒。秋七月，河?xùn)|大蝗，惟不食粟豆。司隸靳準(zhǔn)率部民收而埋之，哭聲聞於十馀里，然后鉆土飛出，復(fù)食黍豆。大司馬曜攻陷長安外城。九月，犬與豕交于宮門，有豕著進(jìn)賢冠，昇聰御坐。犬冠帶綬，與豕并昇。俄而，斗死殿上，宿衛(wèi)莫有見其入者。長安饑甚，死半。麹允為粥以供帝膳，帝泣曰："今窘厄如此，外無救援，勢不自支。"乃使侍中宗敞奉箋降曜。敞隨使者至，帝肉袒牽羊，輿櫬銜璧，出降東門。曜受璧焚櫬，遷愍帝及司徒梁汾、驃騎麹允等諸臣百馀人至于平陽。聰臨光極殿，帝稽顙于前，麹允伏地大哭，扶不能起，聰大怒，允自殺。以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以大司馬曜假黃鉞，大都督陜西諸軍事、太宰、秦王。
二年正月，東平王約卒。十一月，聰校獵上林，以晉帝行車騎大將軍，戎服執(zhí)戟前導(dǎo)，行三驅(qū)之禮。觀者皆指帝曰："此故長安天子。"聚而觀之，故老亦有悲泣者。十二月，大饗于光極前殿，聰欲觀晉臣之意，使帝行酒洗爵更衣，又使帝執(zhí)蓋。多有涕泣，或有失聲者。尚書郎辛賓起而抱帝大哭，引出斬之。戊戌，愍帝崩於平陽。
三年，聰所居螽斯則百堂災(zāi)，會稽王康已下二十一子焚焉而卒。自此鬼哭宮，至于九月，夜聲不絕。四月，尚書令王監(jiān)、崔懿之等極諫，聰大怒，收監(jiān)等斬之。七月，鬼哭于光極殿，聰晝見東平王約，甚惡之。征秦王曜為丞相，錄尚書事；固辭，仍以丞相領(lǐng)雍州牧。靳準(zhǔn)為大司空，領(lǐng)司隸校尉。癸亥，薨于建始殿。甲子，粲即位，大赦，改年漢昌。葬宣光陵，為謚昭武皇帝，廟號烈宗。八月，以丞相曜為相國、大都督；司空靳準(zhǔn)為將軍，領(lǐng)尚書事。粲荒酗酒色，游宴后庭，軍國之事一決於準(zhǔn)。準(zhǔn)遂勒兵入宮，執(zhí)粲，數(shù)而殺之。追謚靈帝。劉氏無少長男子盡刑于市，發(fā)掘二陵，焚燒宗廟。鬼大哭，聲聞百里。準(zhǔn)自號漢大王，置百官，遣使稱藩于晉。相國曜自長安赴難。
《前趙錄》曰：麟嘉元年十二月，大將軍、東平王約卒，一指猶暖，遂不殯殮。至甲戌乃蘇，言見淵於不周山，經(jīng)五日，遂復(fù)從至昆侖山，三日而復(fù)反於不周，見諸王公卿將相死者悉在，大有人民宮室，甚壯麗，號曰蒙珠離國。淵謂約曰："東北遮須夷國，無主久，待汝父為之。汝后二年當(dāng)來，后國中大亂相殺害，吾家死亡略盡，但可永明輩十?dāng)?shù)人在耳。汝但還，后年當(dāng)來，見汝不遲。"不久，約拜辭而歸，道過一國曰猗尼渠馀國，引約入宮，與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后年來必見過，當(dāng)以女相妻。"約歸，置皮囊於機(jī)上，俄而蘇，謂左右曰："機(jī)上取囊來。"左右取得，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馀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歲在攝提，當(dāng)相見。"馳使奏呈聰曰："若當(dāng)如此，吾不懼死也。"及聰以戊寅歲薨，與此玉并葬焉。
○劉曜
崔鴻《十六國春秋·前趙錄》曰：劉曜，字永明，淵之族子。少孤，見養(yǎng)於淵。幼而聰慧，性托落高亮，與眾不群。鐵厚一寸，射而洞之。身長九尺三寸，手垂過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須不過百馀根，皆長五尺。光初元年十月，太保呼延宴等自平陽來奔，上尊號於曜，僣即皇帝位。十二月，靳準(zhǔn)左右軍騎喬太、王騰等殺準(zhǔn)，奉六璽來降。二年夏四月，徙都長安，立子熙為皇太子。六月，繕宗廟，社祭，南北郊于長安，令曰："蓋王者之興，必禘始祖，我皇家之先出自夏后，居于北夷，世跨燕朔，光文以漢有天下歲久，恩德結(jié)于民庶，故立漢祖宗之廟以懷民望，昭武因循，遂未悛革。今欲除宗廟，改國號，御以大單于為太祖，其速議以聞。"於是太保呼延宴等議曰："今宜承晉母子傳號，以光文本封盧奴，中山之屬城，陛下勛功懋於平、洛，終於中山，中山分野屬大梁，趙也。宜革稱大趙，遵以水行。"曜從之。於是以冒頓配天，淵配上帝。
三年五月，西明門內(nèi)大樹風(fēng)吹折，一宿，樹撥撥變?yōu)槿诵?，發(fā)長一尺，須眉長三寸，皆黃白色，有斂手之狀，亦有兩腳著履之形，惟無目鼻，每夜有聲，十日而生柯條，遂為大樹，枝葉甚茂。四年，將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曰："伏聞敕旨營陵，將周回四十，下深二十五丈，以銅為棺槨，黃金飾之。臣聞堯葬穀林，市不改肆；顓頊葬廣陽，下不及泉。圣王之終也如是。秦始皇下固三泉，周逾七里，身亡之后，毀不旋踵，暗王之終也如此。從喪亂已來，漢帝諸陵咸見踐辱，惟霸陵獨(dú)全。此雖太宗之達(dá)至然，抑亦釋之之功。興亡奢儉，冏然於前，惟陛下覽之。"曜大悅。終南山崩，崩所得白玉一尺，有字曰："皇亡，皇亡，敗趙昌。"以為己瑞，群臣咸賀。中書監(jiān)劉均曰："山崩石壞，國傾民亂。'皇亡，皇亡，敗趙昌，'者，此言皇室將為趙所敗，趙因之而昌。大趙都於秦、雍，而勒跨全趙，趙昌之應(yīng)，當(dāng)在石勒，不在我也。"曜撫然改容。五年，曜后羊氏卒，故晉惠后也，洛陽之陷納之。六年正月，天裂，廣一丈馀，長五十丈。
十一年七月，石虎帥眾四萬人寇擾河?xùn)|，進(jìn)攻蒲坂。曜盡中外精銳，自潼關(guān)北濟(jì)?；?，引師而還。曜追而敗之，枕尸二百馀里，虎奔朝歌。遂攻石生於金墉，分遣諸將攻討汲郡、河內(nèi)。十二月，勒自帥眾拒之，陣於洛西。曜性少酗酒，末年尤甚。將戰(zhàn)，飲數(shù)斗。常乘赤馬無故跼頓，乃乘小馬。比出，復(fù)飲斗馀。至于西陽門，捴陣就平，勒將石堪因而乘之，師遂大潰。曜昏醉奔退，馬陷石渠，墜於水上，為堪所執(zhí)。勒將還襄國，喻曜使與太子毗書，令速降，曜但敕毗"與諸大臣匡維社稷，勿以吾易意。"建平末，為勒所殺。
十二年正月，太子毗、大司馬南陽王胤等議欲西保秦州，遂相率奔上邽。石虎乘勝追戰(zhàn)，枕尸千里，上邽潰?；?zhí)毗及王公已下三千馀人皆殺之。自劉淵建號西河，至是二十有六載。
《晉書·載記》曰：曜在位十年而敗。始，元海以懷帝永嘉四年僣立，至曜三世，凡二十有七載，以成帝咸和四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