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漢孝文皇帝
《春秋演孔圖》曰：戴玉英，(玉英，文帝之首表象玉英而秀出。)光中再，(光，日光也。再，再中也。《漢含孳》曰：衣夜景移，位復(fù)中，支庶起也。)仁雄出，日角用。(為仁人之雄杰，既戴玉英且日角也。謂用於天下。)
《史記》曰：孝文皇帝諱恒，(諱恒之，字曰常。謚法，慈惠愛民曰文。)高祖之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以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高后八年，高后崩。呂產(chǎn)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使迎代王。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xí)兵，多謀詐。今誅諸呂，新啑血京師，此以迎大王為名，實(shí)不可信。愿大王稱疾無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jìn)曰："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杰并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shù)，然卒踐天子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謂盤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強(qiáng)，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也。夫以呂太后之嚴(yán)，立諸呂為三王，擅權(quán)專制，然而太尉以節(jié)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高帝子獨(dú)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圣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忽疑也。"代王卜之龜，兆得大橫。占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代王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昌至渭橋，丞相已下皆迎。宋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太尉勃進(jìn)曰；"愿請間言。"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之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遂馳入代邸。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皆伏固請。代王西向讓者三，南向讓者再，遂即天子位。即日夕入未央宮。三年，匈奴入北地，居河南為寇。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見故郡臣，皆賜之，舉功行賞。十三年，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dāng)刑，少女緹縈自傷泣，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愿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楚痛，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又曰：孝文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chǎn)，吾奉先帝宮室，?？中咧?，何以臺為？"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繡，以示敦樸，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吳王詐病不朝，就賜幾杖。群臣如袁盎等稱說雖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張武等受賂遺金錢，覺，上乃發(fā)御府金錢賜之，以愧其心，弗下吏。專務(wù)以德化民，是以海內(nèi)殷富，興於禮義。后七年六月，帝崩於未央宮，遺詔無發(fā)民男女哭臨，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纖七日，釋服。
《史記》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后仁。善人為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誠哉是言也！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馀載，德至盛也。
《漢書》曰：張蒼免相，文帝以皇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乃以御史大夫申徒嘉為丞相。
又曰：武帝從容問東方朔曰："吾欲化民，豈有道乎？"朔對曰："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dāng)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莞蒲為席，兵木為刃，(服度曰：兵器如木而無刃。)衣缊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準(zhǔn)。於是天下望風(fēng)成俗，昭然化之。"
又曰：賈捐之曰："孝文皇帝，閔中國未安，偃武行文。"時有獻(xiàn)千里馬者，詔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后，吉行，日五十里，朕乘千里之馬，獨(dú)先安之！"於是還馬，與道里費(fèi)。
荀悅《漢記》曰：韓信為左丞相，與曹參、灌嬰擊魏王豹。豹有姬曰薄姬，許負(fù)相之，當(dāng)生天子。豹猜此言而反。豹敗，漢王納薄姬，實(shí)生文帝。
又曰：以孝文之明，大朝之治，百僚之賢，而賈誼見排逐，張釋之十年不見省，馮唐首白屈於郎，豈不惜哉！夫以絳侯之忠，功存社稷，而猶見疑，不亦痛乎！
《帝王世紀(jì)》曰：孝文即位二十三年，年四十七，葬霸陵，因山為體，廟名顧城。
桓子《新論》曰：漢太宗文帝，有仁智通明之德，承漢初定，躬儉省約，以惠休百姓，救贍困乏，除肉刑，滅律法，薄葬埋，損輿服，所謂達(dá)於養(yǎng)生送終之實(shí)者也。及始從代徵時，謀議狐疑，能從宋昌之策，應(yīng)聲馳來即位，而偃武行文，施布大恩。欲息兵革，與匈奴和親，總撮綱紀(jì)。故遂褒增隆為太宗也。而溺于俗議，斥逐材臣，又不勝私恩使嬖妾慎夫人與皇后同席，以亂尊卑之倫。所謂通而蔽也。
《風(fēng)俗通》曰：孝成皇帝問劉向："世俗多傳道，文皇帝少生於軍，不知父所在，日祭於代城東門外。高帝數(shù)夢見一兒祭己，使使至代求之，果得文帝，立為大王，后徵到，后期不得立，日為再中，遂即位為天子。躬行至儉，集上書囊以為前殿帷。常居明光宮聽政。為皇太子，治三年服。天下平，米升一錢，有此事不？"向?qū)υ唬?文帝生而為王者子，常居宮闕內(nèi)，不棄捐軍中祭代東門外也。高后八年九月己酉夕即位，時已昏夜，日不再中也。文帝雖節(jié)儉，未央宮前殿至奢，雕文及五彩畫，華欀、壁墻、軒檻、皆飾以黃金，其勢不可以書囊為帷。又帝率聽政宣室，不在明光宮也。薄太后，孝景二年薨，不持三年服也。匈奴數(shù)犯塞，侵?jǐn)_邊境，候騎至甘泉，烽火通長安。由是北邊置屯，守戰(zhàn)設(shè)備，胡兵連不解，轉(zhuǎn)輸騷擾，費(fèi)積虛耗。因以年歲不登，百姓饑乏，穀糴嘗至石五百，非一升一錢也。"上曰："臨朝總政施號令何如？"未及對，上復(fù)謂向："校尉宗室?guī)煾?，耆舊洽聞，親事先帝，歷見三世得失，勿有所隱。"向曰："文帝嘗過輦郎署呼郎中馮唐，問以趙將廉頗、李牧。唐言今雖有此人，不能用也。推輦而去，還歸禁中，召責(zé)讓唐：鄧通以佞幸吮癰見愛，賜以蜀郡銅山，令得鑄錢，通私家之富，侔於王者。邦君又為微行，數(shù)幸通家，衣罽襲旃從侍中近臣，常侍期門武騎獵漸臺下，騎射狐兔。"上曰："后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幾致太平，其德偕周成王。此語何從生？"向曰："文帝治禮，言者不傷其意；臣無以大小，至即從容言，上止輦聽之，言事者多褒之，后人見其遺文，則以為然。世之毀譽(yù)莫能得實(shí)，審形者少，隨聲者多，然文帝之節(jié)儉約身以變天下，忍容言者含咽臣子之短，此過人難及也。"
《典論》曰：文帝慈孝，寬弘仁厚，躬修玄默，以儉帥下。奉生送終，事從約省。美聲塞於宇宙，仁風(fēng)暢於四海。
又曰：文帝思賢甚於饑渴，用人速於順流。
班固《漢書述》曰：太宗穆穆，允恭玄默?；褚怨瑤浵乱缘?。我德如風(fēng)，民應(yīng)如草。國富刑清，登我漢道。
○孝景皇帝
《史記》曰：孝景皇帝，孝文帝之中子也。母竇太后。文帝初在代，前后有三男。及竇太后行前，三子更死，故景帝得立。
《漢書》曰：孝景皇帝，(諱啟，字開。應(yīng)劭曰：禮謚法，布義行剛曰景。)文皇帝太子也。母竇太后。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
又曰：孔子稱"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弊，網(wǎng)密文峻，而奸宄不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yè)，五六十載之間，移風(fēng)易俗，黎民醇厚。周言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又曰：孝景帝即位，竇嬰為太子詹事。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宴昆弟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上于是從容曰："千秋萬歲后傳王。"太后大欣。嬰引卮酒進(jìn)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也，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
《帝王世紀(jì)》曰：孝景帝即位十六年，年四十八。葬陽陵，廟名德陽。
班固《漢書述》曰：孝景蒞政，諸侯放命。(《尚書》放命圮族，鯀之惡壞其族類，吳、楚七國亦然也。)克伐七國，王室以定。非怠非荒，務(wù)在農(nóng)桑。著于甲令，民用寧康。
魏陳王曹植《漢景帝贊》曰：景帝明德，繼文之則。肅清王室，克滅七國。省役薄賦，百姓殷昌。風(fēng)移俗易，齊美成康。
○孝武皇帝
《史記本紀(jì)》曰：孝武皇帝，(《漢書音義》曰：諱徹也。)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為膠東王。七年，栗太子廢為臨江王，以膠東王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為孝武皇帝。
《漢書·武帝紀(jì)》曰：后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位。元朔四年冬，行幸甘泉。元狩元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乃作《白麟》之歌。元鼎四年冬十月，行自夏陽，東幸汾陰。十一月甲子，后土祠於汾陰睢之上。(蘇林曰：睢音雖。如淳曰：睢者河之東岸也。)元封元年，(應(yīng)邵曰：始封太山，故改年也。)行自云陽，北歷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登單于臺，至于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馀里，威震匈奴。還，祠黃帝于橋山，乃歸甘泉。遂東巡於海上。夏四月，上還，登封太山，(王者功成治定，告成功於天，封岱宗也。助天高也?？淌浱枺薪鸩哂窈鹉嘤駬熘庋?。)降明堂。(案《郊祠志》曰：初天子封太山，太山東北趾，古時有明堂也。)行自太山，復(fù)東巡於海上，至碣石。(文穎曰：在遼西絫縣，今罷，屬臨榆，此石著海旁。韋昭《地理》曰：在古北平疆域西南也。)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春，幸緱氏，遂至東萊。夏四月，還祠太山。至瓠子，(服虔曰：瓠子堤名也。蘇林曰：在鄄縣以南，濮陽北西，廣百步，深五丈。)臨決河，命從臣將軍以下皆負(fù)薪塞河堤，作《瓠子》之歌。四年冬十月，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應(yīng)劭曰：回中在安定高平，有險阻，隸關(guān)在其北，通至長安也。孟康曰：回中在北池山險，有武帝故宮。如淳曰：《三輔黃圖》云：回中宮在汧也。)遂北巡肅關(guān)。(如淳曰：《匈奴傳》：匈奴入朝那肅關(guān)，在安定朝那縣也。)五年冬，南巡狩，至于盛唐，(如淳曰：縣名也。韋昭曰：南郡也。)望祀虞舜于九疑。(應(yīng)劭曰：舜葬蒼梧九疑山，今零陵?duì)I道也。)祭灊天柱山，(應(yīng)劭曰：灊音潛，南岳霍山，灊，縣名，屬廬江。文穎曰：天柱山灊縣南有祠。)自尋陽浮江，親射蛟江中，獲之。舳艫千里。太初元年，(應(yīng)劭曰：用夏正，以正有為歲首，故改元為太初。)行幸太山。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祀上帝于明堂。天漢三年，(應(yīng)劭曰：時頻年苦旱，故改年為天漢以祈甘雨。晉灼曰：取云漢之詩，求雨之意也。)初榷酒酤。三月，行幸泰山，修封，祀明堂，還幸北地，祠常山，瘞玄玉。夏四月，赦天下，行所過毋出田租。泰始三年，行幸甘泉宮，饗外國客。二月令天下大酺。五月，行幸東海，獲赤雁，作《朱雁》之歌。幸瑯邪，禮日成山。(孟康曰：禮日，祠日也。韋昭曰：成山在東萊界。)四年夏五月，還幸建章宮。后元二年，朝諸侯王于甘泉宮，賜宗室。乙丑，立皇子弗陵為皇太子。(張晏曰：昭帝也。后但名弗，以多難諱。)丁卯，帝崩于五柞宮，(案帝年十七即位，即位，五十四年，壽七十一歲也。張晏曰：有五柞之樹，故因以名宮，在盩厔縣也。)葬於茂陵。
《漢書·贊》曰：漢承百王之后，高祖撥亂反正，文景務(wù)在養(yǎng)民，至于稽古禮文之事，猶多闕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遂疇咨海內(nèi)，舉其俊民，與之立功。興太學(xué)，修郊祀，改正朔，定歷數(shù)，協(xié)章律，作詩樂，建封禪，禮百神，紹周后，號令文章，煥焉可述。后嗣得遵洪業(yè)，而有三代之風(fēng)。如武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jì)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
《漢書·宣帝紀(jì)》曰：本始三年，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國皆立廟。
荀說《漢紀(jì)》論曰：孝武皇帝，規(guī)矩萬世之業(yè)，固后世之基地。內(nèi)修文學(xué)，外耀武威，以延天下之士，先王之風(fēng)粲然可考者矣。然猶好其文，未盡其實(shí)；發(fā)其始，不克其終。奢侈而無限，窮兵極武，百姓空竭，萬民罷弊。當(dāng)此之時，天下騷然，海內(nèi)無聊，而孝文之業(yè)衰焉。
劉歆《宗廟議》曰：孝武皇帝愍中國罷勞，無安寧之時，乃遣大將伏波、樓船之屬，滅百越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隔氐羌，裂匈奴之右肩。單于孤將遠(yuǎn)遁漠北，四垂無事，斥地遠(yuǎn)境，起十馀郡。功業(yè)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以安天下，富實(shí)百姓，其規(guī)模可見。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xié)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祀。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后，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蕃，百蠻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
《漢武故事》曰：漢景皇帝后姙身，夢日入其懷。景帝又夢見高祖謂己曰："王美人生子，可名為彘。"及生男日，因名之焉。武帝生於猗蘭殿，年四歲，立為膠東王。數(shù)歲長主抱著其膝上，問曰："兒欲得婦不？"膠東王曰："欲得婦。"長主指左右長御百馀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問曰："阿嬌好不？"於是乃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dāng)作金屋貯之也。"長主大悅，乃苦要上，遂定婚焉。膠東王為皇太子時年七歲。上曰："彘者，徹也。"因改曰"徹"。丞相周亞夫宴見，時太子在側(cè)，亞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視之不輟，亞夫於是起。帝曰："爾何故視此人耶？"對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賊。"帝笑曰："因此怏怏，非少主之臣也。"廷尉上囚防年，繼母陳殺父，因殺陳。依律，年殺母大逆論，而帝疑之。詔問太子，太子對曰："夫繼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緣父之愛，故比之於母耳。今繼母無狀，手殺其父，則下手之日，母恩絕矣。宜與殺人者同，不宜大逆論。"帝從之。年棄市刑，議者稱善。時太子年十四，帝益以奇之。及即位，常晨往夜還，與霍去病等十馀人皆輕服為微行，且以觀戲市里，察民風(fēng)俗。嘗至蓮勺通道中行，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問之，云有持戟詐呵者數(shù)十人。時微行率不過二十人馬七八匹，更步、更騎，衣如凡庶，不可別也。亦了無騶御，而百姓咸見之。又嘗至柏谷，夜投亭宿，亭長不內(nèi)，乃宿於逆旅。逆旅翁謂上曰："汝長大多力，當(dāng)勤稼穡，何忽帶劍眾夜行此，不欲為盜，則淫耳。"上嘿然不應(yīng)，因乞漿飲。翁答曰："吾止有溺，無漿也。"有頃，還內(nèi)。上使覘之，見翁方與少年十馀人，皆持弓矢刀劍，令主人嫗出，安過客，嫗歸，謂其翁曰："吾觀此丈夫，非常人也，且亦有備，不可圖也。"天寒，嫗酌酒多與，夫及諸少年皆醉。嫗自縛其夫，諸少年皆走。嫗出，謝客，殺雞作食。平旦，上去，是日還宮，乃召逆旅夫妻見之。賜嫗千金，擢其夫?yàn)橛鹆掷?。自是懲戒弗?fù)微行。上少好學(xué)，招求天下遺書，上親自省校，使莊助、司馬相如等以類分別之。好詞賦，每所行幸及奇獸異物，輒命相如等賦之。上亦自作詩賦數(shù)百篇，下筆即成。初不留時，相如造文遲，彌時而后成。上每嘆其工妙，謂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遲?？珊?！"相如曰："於臣則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責(zé)也。然性嚴(yán)急，不貸小過，刑殺法令，殊為峻刻。汲黯每諫曰："陛下愛才樂士，求之無倦，比得人，勞苦神明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資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於陛下，欲與誰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行幸河汾，中流與群臣飲宴乃自作《秋風(fēng)》辭，顧謂群臣曰："漢有六七之厄，法應(yīng)再受命，宗室子孫誰當(dāng)應(yīng)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dāng)涂高也。"群臣進(jìn)曰："漢應(yīng)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孫孫，萬世不絕，陛下安得此亡國之言，過聽於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來，不聞一姓遂長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行幸五祚宮，謂霍光曰："朕去死矣，可立鉤弋子，公善輔之。"三月丙寅，上晝臥不覺，顏色不異，而身冷無氣。明日，色漸變，閉目，乃發(fā)哀告喪。未央前殿朝晡上祭，若有食之者。常所幸御，葬畢悉居茂陵園，上自婕妤以下二百馀人，上幸之如平生，而傍人不見也。光聞之，乃更出宮人，增為五百人，因此遂絕。
始元二年，吏告民盜用乘輿御物者，案其題，乃茂陵中明器也，民別買得，光疑葬日監(jiān)官不謹(jǐn)，容致盜竊，乃收將作以下系長安獄考訊。居歲馀，鄴縣又有一人於市貨玉杯。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見，縣送其器推問，又茂陵中物也。光自呼吏問之，說市人形貌如先帝。光於是默然，乃赦前所系者。歲馀，上又見形，謂茂陵令薛平曰："吾雖失世猶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陵上磨刀劍乎？"忽然不見。因推問，陵旁有方石，以為礪，吏卒常盜磨刀劍。甘泉宮恒自然有鐘鼓聲，候者時見從官鹵簿似天子，自后轉(zhuǎn)稀，至宣帝世乃絕。宣帝即位，尊孝武廟，奏樂之日虛中有唱善者，告祠之日白鵠群飛集后庭。西河立廟，神光滿殿中，狀如月。東萊立廟，有大鳥跡，意路上，白龍夜見河?xùn)|。立廟告祠之日，白虎銜肉置殿前。又有一人騎馬，馬異於常馬，持捉一札，賜將作丞曰："聞汝績克成，賜汝金一斤。"因忽不見，札乃變?yōu)榻?，稱之有一斤。廣川告祠之明日，有鐘磬音，房戶皆開，夜有光，香氣正聞二三里。宣帝親祠甘泉，有頃，紫黃氣從西北來，散於殿前，肅然有風(fēng)?？罩杏屑藰仿暎壶B翔舞蔽天。宣帝既親睹光怪，乃疑先帝有神，復(fù)招諸方士，冀得仙焉。
《帝王世紀(jì)》曰：孝武皇帝，廟名淵龍。
《幽明錄》曰：漢武帝在甘泉宮，有玉女降，常與帝圍棋相娛。女風(fēng)姿端正，帝密悅，乃逼之，玉女因唾帝面而去，遂病瘡經(jīng)年。故《漢書》云"避暑甘泉宮"，此其時也。
劉歆《七略》曰：孝武皇帝敕丞相公孫弘，廣開獻(xiàn)書之路。百年之間，書積如丘山，故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nèi)有延閣、廣內(nèi)、秘室之府。
桓子《新論》曰：漢武帝才質(zhì)高妙，有崇先廣統(tǒng)之規(guī)，故即位而開發(fā)大志，考合古今模范，獲前圣代故事，建正朔，定制度，招選俊杰，奮揚(yáng)威怒，武義四加，所征者服，興起六藝，廣進(jìn)儒術(shù)，自開辟以來，惟漢家最為盛圖，故顯為世宗，可謂卓爾絕世之主矣。然上乃多過差，既欲斥境廣土，又乃貪利爭物之無益者。聞西夷大宛國有名馬，即大發(fā)軍兵，攻取歷年，士眾多死，但得數(shù)十匹耳。又歌兒衛(wèi)子夫因幸愛重，乃陰求陳皇后過惡而廢退之。即立子夫其男為太子。后聽邪臣之譖，衛(wèi)后以憂死，太子出走滅亡，不知其處。信其巫蠱，多征會邪僻，求不急之方；大起宮室，內(nèi)竭府庫，外罷天下，百姓之死亡，不可勝數(shù)。此可謂通而蔽者。
《典論》曰：孝武帝承累世之遺業(yè)，遇中國之殷阜，府庫馀錢帛，倉廩畜腐粟。因此有意平滅匈奴而廓清邊境矣。故即位之初，從王恢之書，設(shè)馬邑之謀。自元光以迄征和四五十載之間，征匈奴四十馀舉，逾廣漢，絕梓嶺，封狼居，禪姑幕，梁北河，觀兵瀚海。列單于之旗，剿閼氏之首，采符離之窟，掃五王之庭，納休屠昆耶之附，獲祭天金人之寶，斬名王以千數(shù)，馘首虜以萬計。既窮追其散亡，又摧破其積聚。虜不暇於救死扶傷，疲於孕重墮殰。元封初，躬執(zhí)武節(jié)，告以天子自將，懼以南越之誅。彼時號為威震匈奴矣。
后漢班固《武帝述》曰：世宗曄曄，思弘祖業(yè)。疇咨熙載，髦俊并作。厥作伊何，百蠻是攘?；治医睿獗∷幕?。武功既抗，亦迪斯文。憲章六學(xué)，統(tǒng)一圣真。封禪郊祀，祭旅百神。協(xié)律改正，饗茲永年。
魏陳王曹植《漢武帝贊》曰：世宗光光，文武是攘。威震百蠻，恢拓土疆。簡定律歷，辨修舊章。封天禪土，功超百王。
周庾信《漢武帝聚書贊》曰：獻(xiàn)書路廣，藏書府開。秦儒出谷，漢簡吹灰。芝泥即土，玉匣封來。坐觀風(fēng)俗，不出蘭臺。
陳沈炯《祭漢武帝陵文》曰：臣聞橋山雖掩，鼎湖之靈可祠；有魯遂荒，大庭之跡不泯。伏惟陛下，降德猗蘭，纂靈豐谷，漢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杲于海浦，禮曰觀而稱功。橫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樂，豈不然歟！既而運(yùn)屬上仙，道窮晏駕，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間。陵云故塞，與原田而膴膴；別風(fēng)馀趾，帶陵阜而茫茫。羈旅之纆臣，豈不落淚！昔者承明見厭，嚴(yán)助東歸，駟馬可乘，長卿西返。恭聞故實(shí)，竊有愚衷。黍稷非馨，敢望徼福，爵臺之薦，空愴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徽猷，伏增凄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