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裴叔業(yè) 崔慧景 張欣泰
裴叔業(yè),河東聞喜人,晉冀州刺史徽后也?;兆佑螕魧④娎?,遇中朝亂,子孫 沒涼州,仕于張氏。黎玄孫先福,義熙末還南,至滎陽太守。叔業(yè)父祖晚渡。少便 弓馬,有武干。宋元徽末,累官為羽林監(jiān),太祖驃騎行參軍。建元元年,除屯騎校 尉。虜侵司豫二州,以叔業(yè)為軍主征討,本官如故。上初即位,群下各獻讜言。二 年,叔業(yè)上疏曰:“成都沃壤,四塞為固,古稱一人守隘,萬夫趑趄。雍、齊亂于 漢世,譙、李寇于晉代,成敗之跡,事載前史。頃世以來,綏馭乖術,地惟形勢, 居之者異姓,國實武用,鎮(zhèn)之者無兵,致寇掠充斥,賧稅不斷。宜遣帝子之尊,臨 撫巴蜀,總益、梁、南秦為三州刺史。率文武萬人,先啟岷漢,分遣郡戍,皆配精 力,搜蕩山源,糾虔奸蠹。威令既行,民夷必服?!背龑幩穼④?,軍主如故。永明 四年,累至右軍將軍,東中郎諮議參軍。
高宗為豫州,叔業(yè)為右軍司馬,加建威將軍、軍主,領陳留太守。七年,為王 敬則征西司馬,將軍、軍主如故。隨府轉驃騎。在壽春為佐數年。九年,為寧蠻長 史、廣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奐事難,叔業(yè)率部曲于城內起義。上以其有干用,仍留 為晉安王征北諮議,領中兵,扶風太守,遷晉熙王冠軍司馬。延興元年,加寧朔將 軍,司馬如故。叔業(yè)早與高宗接事,高宗輔政,厚任叔業(yè)以為心腹,使領軍掩襲諸 蕃鎮(zhèn),叔業(yè)盡心用命。
建武二年,虜圍徐州,叔業(yè)以軍主隸右衛(wèi)將軍蕭坦之救援。叔業(yè)攻虜淮柵外二 城,克之,賊眾赴水死甚眾。除黃門侍郎。上以叔業(yè)有勛誠,封武昌縣伯,五百戶。 仍為持節(jié)、督徐州軍事、冠軍將軍、徐州刺史。四年,虜主寇沔北,上令叔業(yè)援雍 州。叔業(yè)啟:“北人不樂遠行,唯樂侵伐虜堺,則雍司之賊,自然分張,無勞動民 向遠也?!鄙蠌闹?。叔業(yè)率軍攻虹城,獲男女四千余人。徙督豫州、輔國將軍、豫 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
永泰元年,叔業(yè)領東海太守孫令終、新昌太守劉思效、馬頭太守李僧護等五萬 人圍渦陽,虜南兗州所鎮(zhèn),去彭城百二十里。偽兗州刺史孟表固守拒戰(zhàn),叔業(yè)攻圍 之,積所斬級高五丈,以示城內。又遣軍主蕭璝、成寶真分攻龍亢戍,即虜馬頭郡 也。虜閉城自守。偽徐州刺史廣陵王率二萬人、騎五千匹至龍亢,璝等拒戰(zhàn)不敵。 叔業(yè)三萬余人助之,數道攻虜。虜新至,營未立,于是大敗。廣陵王與數十騎走, 官軍追獲其節(jié)。虜又遣偽將劉藻、高聰繼至,叔業(yè)率軍迎擊破之,再戰(zhàn),斬首萬級, 獲生口三千人,器仗驢馬絹布千萬計。虜主聞廣陵王敗,遣偽都督王肅、大將軍楊 大眼步騎十八萬救渦陽,叔業(yè)見兵盛,夜委軍遁走。明日,官軍奔潰,虜追之,傷 殺不可勝數,日暮乃止。叔業(yè)還保渦口,上遣使慰勞。
高宗崩,叔業(yè)還鎮(zhèn)。少主即位,誅大臣,京師屢有變發(fā)。叔業(yè)登壽春城北望肥 水,謂部下曰:“卿等欲富貴乎?我言富貴亦可辦耳?!庇涝辏愣侥蟽純夹?青冀五州軍事、南兗州刺史,將軍、持節(jié)如故。叔業(yè)見時方亂,不樂居近蕃,朝廷 疑其欲反,叔業(yè)亦遣使參察京師消息,于是異論轉盛。叔業(yè)兄子植、揚并為直閣, 殿內驅使。慮禍至,棄母奔壽陽,說叔業(yè)以朝廷必見掩襲。徐世檦等慮叔業(yè)外叛, 遣其宗人中書舍人裴長穆宣旨,許停本任。叔業(yè)猶不自安,而植等說之不已,叔業(yè) 憂懼,問計于梁王,梁王令遣家還都,自然無患。叔業(yè)乃遣子芬之等還質京師。明 年,進號冠軍將軍。傳叔業(yè)反者不已,芬之愈懼,復奔壽春。于是發(fā)詔討叔業(yè),遣 護軍將軍崔慧景、征虜將軍豫州刺史蕭懿督水陸眾軍西討,頓軍小峴。叔業(yè)病困, 植請救魏虜,送芬之為質。叔業(yè)尋卒,虜遣大將軍李丑、楊大眼二千余騎入壽春。 初,虜主元宏建武二年至壽春,其下勸攻城。宏曰:“不須攻,后當降也?!敝驳?皆還洛陽。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東武城人也。祖構,奉朝請。父系之,州別駕?;劬俺?為國子學生。宋泰始中,歷位至員外郎,稍遷長水校尉,寧朔將軍。太祖在淮陰, 慧景與宗人祖思同時自結。太祖欲北渡廣陵,使慧景具船于陶家后渚,事雖不遂, 以此見親。除前軍。沈攸之事平,仍出為武陵王安西司馬、河東太守,使防捍陜西。 升明三年,豫章王為荊州,慧景留為鎮(zhèn)西司馬,兼諮議,太守如故。太祖受禪,封 樂安縣子,三百戶。豫章王遣慧景奉表稱慶還京師,太祖召見,加意勞接。轉平西 府司馬、南郡內史。仍遷為南蠻長史,加輔國將軍,內史如故。先是蠻府置佐,資 用甚輕,至是始重其選。
建元元年,虜動,豫章王遣慧景三千人頓方城,為司州聲援。虜退,梁州賊李 烏奴未平,以慧景為持節(jié)、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軍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 將軍如故。敕荊州資給發(fā)遣,配以實甲千人,步道從襄陽之鎮(zhèn)。初,烏奴屢為官軍 所破,走氐中,乘間出,擾動梁、漢,據關城。遣使詣荊州請降,豫章王不許。遣 中兵參軍王圖南率益州軍從劍閣掩討,大摧破之,烏奴還保武興。慧景發(fā)漢中兵眾, 進頓白馬。遣支軍與圖南腹背攻擊,烏奴大敗,遂奔于武興。
世祖即位,進號冠軍將軍。在州蓄聚,多獲珍貨。永明三年,以本號還。遷黃 門郎,領羽林監(jiān)。明年,遷隨王東中郎司馬,加輔國將軍。出為持節(jié)、督司州軍事、 冠軍將軍、司州刺史。母喪,詔起復本任?;劬懊苛T州,輒傾資獻奉,動數百萬, 世祖以此嘉之。九年,以本號征還,轉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明年,遷右衛(wèi)將軍, 加給事中。
是時虜將南侵,上出慧景為持節(jié)、督豫州郢州之西陽司州之汝南二郡諸軍事、 冠軍將軍、豫州刺史。郁林即位,進號征虜將軍?;劬耙陨僦餍铝?,密與虜交通, 朝廷疑懼。高宗輔政,遣梁王至壽春安慰之,慧景遣密啟送誠勸進,征還,為散騎 常侍,左衛(wèi)將軍。建武二年,虜寇徐、豫,慧景以本官假節(jié)向鐘離,受王玄邈節(jié)度。 尋加冠軍將軍。四年,遷度支尚書,領太子左率。
冬,虜主攻沔北五郡,假慧景節(jié),率眾二萬,騎千匹,向襄陽。雍州眾軍并受 節(jié)度。永泰元年,慧景至襄陽,五郡已沒。加慧景平北將軍,置佐史,分軍助戍樊 城?;劬邦D渦口村,與太子中庶子梁王及軍主前寧州刺史董仲民、劉山陽、裴帟、 傅法憲等五千余人進行鄧城。前參騎還,稱虜軍且至。須臾,望數萬騎俱來,慧景 據南門,梁王據北門,令諸軍上城上。時慧景等蓐食輕行,皆有饑懼之色。軍中北 館客三人走投虜,具告之。虜偽都督中軍大將軍彭城王元勰分遣偽武衛(wèi)將軍元蚪趣 城東南,斷慧景歸路,偽司馬孟斌向城東,偽右衛(wèi)將軍播正屯城北,交射城內。梁 王欲出戰(zhàn),慧景曰:“虜不夜圍人城,待日暮自當去也?!奔榷敱娹D盛,慧景于 南門拔軍,眾軍不相知,隨后奔退。虜軍從北門入,劉山陽與部曲數百人斷后死戰(zhàn), 虜遣鎧馬百余匹突取山陽,山陽使射手射之,三人倒馬,手殺十余人,不能禁,且 戰(zhàn)且退?;劬澳铣鲞^鬧溝,軍人蹈藉,橋皆斷壞,虜軍夾路射之,軍主傅法憲見殺, 赴溝死者相枕。山陽取襖杖填溝,乘之得免。虜主率大眾追之,晡時,虜主至沔北, 圍軍主劉山陽,山陽據城苦戰(zhàn),至暮,虜乃退。眾軍恐懼,其夕皆下船還襄陽。
東昏即位,改領右衛(wèi)將軍,平北、假節(jié)如故。未拜。永元元年,遷護軍將軍, 尋加侍中。陳顯達反,加慧景平南將軍,都督眾軍事,屯中堂。時輔國將軍徐世檦 專勢號令,慧景備員而已。帝既誅戮將相,舊臣皆盡,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轉不自 安。明年,裴叔業(yè)以壽春降虜,改授慧景平西將軍,假節(jié)、侍中、護軍如故,率軍 水路征壽陽。軍頓白下,將發(fā),帝長圍屏除出瑯邪城送之。帝戎服坐城樓上,召慧 景單騎進圍內,無一人自隨者。裁交數言,拜辭而去?;劬凹鹊贸觯跸?。子覺為 直閣將軍,慧景密與期。四月慧景至廣陵,覺便出奔。
慧景過廣陵數十里,召會諸軍主曰:“吾荷三帝厚恩,當顧托之重。幼主昏狂, 朝廷壞亂,危而不扶,責在今日。欲與諸君共建大功,以安宗社,何如?”眾皆響 應。于是回軍還廣陵,司馬崔恭祖守廣陵城,開門納之。帝聞變,以征虜將軍右衛(wèi) 將軍左興盛假節(jié),督京邑水陸眾軍。慧景停二日,便收眾濟江集京口。江夏王寶玄 又為內應,合二鎮(zhèn)兵力,奉寶玄向京師。
臺遣驍騎將軍張佛護、直閣將軍徐元稱、屯騎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參軍徐景智、 游蕩軍主董伯珍、騎官桓靈福等據竹里為數城。寶玄遣信謂佛護曰:“身自還朝, 君何意苦相斷遏?”佛護答曰:“小人荷國重恩,使于此創(chuàng)立小戍。殿下還朝,但 自直過,豈敢干斷。”遂射慧景軍,因合戰(zhàn)?;劬白佑X及崔恭祖領前鋒,皆傖楚善 戰(zhàn);又輕行不爨食。以數舫緣江載酒肉為軍糧。每見臺軍城中煙火起,輒盡力攻擊, 臺軍不復得食,以此饑困。元稱等議欲降,佛護不許。十二日,恭祖等復攻之,城 陷,佛護單馬走,追得斬首,徐元稱降,余軍主皆死?;劬爸僚R沂,令李玉之發(fā)橋 斷路,慧景收殺之。
臺遣中領軍王瑩都督眾軍,據湖頭筑壘,上帶蔣山西巖,實甲數萬。慧景至查 硎,竹塘人萬副兒善射獵,能捕虎,投慧景曰:“今平路皆為臺軍所斷,不可議進。 唯宜從蔣山龍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從之,分遣千余人魚貫緣山,自西巖夜下, 鼓叫臨城中。臺軍驚恐,即時奔散。帝又遣右衛(wèi)將軍左興盛率臺內三萬人拒慧景于 北籬門,望風退走?;劬耙娙霕酚卧?,恭祖率輕騎十余匹突進北掖門,乃復出, 宮門皆閉?;劬耙妵S谑菛|府、石頭、白下、新亭諸城皆潰。左興盛走,不 得入宮,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殺之。宮中遣兵出蕩,不克。慧景燒蘭臺府署為戰(zhàn) 場,守衛(wèi)尉蕭暢屯南掖門處分城內,隨方應擊,眾心以此稍安。
慧景稱宣德太后令,廢帝為吳王。時巴陵王昭胄先逃民間,出投慧景,慧景意 更向之,故猶豫未知所立。竹里之捷,子覺與恭祖爭勛,慧景不能決。恭祖勸慧景 射火箭燒北掖樓,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費用功力,不從其計。性好談義, 兼解佛理,頓法輪寺,對客高談。恭祖深懷怨望。
先是衛(wèi)尉蕭懿為征虜將軍、豫州刺史,自歷陽步道征壽陽。帝遣密使告之,懿 率軍主胡松、李居士等數千人自采石濟岸,頓越城,舉火,臺城中鼓叫稱慶。恭祖 先勸慧景遣二千人斷西岸軍,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應散。至是恭 祖請擊義師,又不許。乃遣子覺將精手數千人渡南岸。義師昧旦進戰(zhàn),數合,士皆 致死,覺大敗,赴淮死者二千余人,覺單馬退,開桁阻淮。其夜,崔恭祖與驍將劉 靈運詣城降,慧景眾情離壞,乃將腹心數人潛去,欲北渡江,城北諸軍不知,猶為 拒戰(zhàn)。城內出蕩,殺數百人。義軍渡北岸,慧景余眾皆奔?;劬皣欠彩?,軍 旅散在京師,不為營壘。及走,眾于道稍散,單馬至蟹浦,為漁父所斬,以頭內鰍 魚籃,擔送至京師,時年六十三。
追贈張佛護為司州刺史,左興盛豫州刺史,并征虜將軍,徐景智、桓靈福屯騎 校尉,董伯珍員外郎,李玉之給事中,其余有差。
恭祖者,慧景宗人,驍果便馬槊,氣力絕人,頻經軍陣,討王敬則,與左興盛 軍容袁文曠爭敬則首,訴明帝曰:“恭祖禿馬絳衫,手刺倒賊,故文曠得斬其首。 以死易勛,而見枉奪。若失此勛,要當刺殺左興盛。”帝以其勇健,使謂興盛曰: “何容令恭祖與文曠爭功?!彼旆舛賾??;劬捌胶螅ё嫦瞪蟹?,少時殺之。
覺亡命為道人,見執(zhí)伏法。臨刑與妹書曰:“舍逆旅,歸其家,以為大樂;況 得從先君游太清乎!古人有力扛周鼎,而有立錐之嘆,以此言死,亦復何傷!平生 素心,士大夫皆知之矣。既不得附驥尾,安得施名于后世?慕古竹帛之事,今皆亡 矣。”慧景妻女亦頗知佛義。
覺弟偃,為始安內史,藏竄得免。和帝西臺立,以為寧朔將軍。中興元年,詣 公車門上書曰:“臣竊惟太祖、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賊臣亂子者,江夏王與 陛下,先臣與鎮(zhèn)軍是也。臣聞堯舜之心,常以天下為憂,而不以位為樂。彼孑然之 舜,壟畝之人,猶尚若此;況祖業(yè)之重,家國之切?江夏既行之于前,陛下又蹈之 于后,雖成敗異術,而所由同方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天下纖介之屈,尚 望陛下申之,絲發(fā)之冤,尚望陛下理之,況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 下所由哉?如此尚弗恤,其余何幾哉?陛下德侔造化,仁育群生,雖在昆蟲草木, 有不得其所者,覽而傷焉,而況乎友愛天至,孔懷之深!夫豈不懷,將以事割。此 實左右不明,未之或詳。惟陛下公聽并觀,以詢之芻蕘。群臣有以臣言為不可,乞 使臣廷辯之,則天人之意塞,四海之疑釋。必若不然,幸小民之無識耳。使其曉然 知此,相聚而逃陛下,以責江夏之冤,朝廷將何以應之哉?若天聽沛然回光,發(fā)惻 愴之詔,而使東牟朱虛東褒儀父之節(jié),則荷戈之士,誰不盡死?愚戇之言,萬一上 合,事乞留中?!?/p>
事寢不報。偃又上疏曰:
近冒陳江夏之冤,定承圣詔,已有褒贈,此臣狂疏之罪也。然臣所以諮問者, 不得其實,罪在萬沒,無所復云。但愚心所恨,非敢以父子之親,骨肉之間,而僥 幸曲陛下之法,傷至公之義。誠不曉圣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雖狂,而實是天子, 江夏雖賢,實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以為不可申明詔,得矣;然未審陛下亦 是人臣不?而鎮(zhèn)軍亦復奉人臣逆人君,今之嚴兵勁卒,方指于象魏者,其故何哉? 臣所不死,茍存視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運之開泰,申冤魂之枉屈。今皇運既已 開泰矣,而死于社稷盡忠,反以為賊,臣何用此生陛下世矣。
臣聞王臣之節(jié),竭智盡公以奉其上;居股肱之任者,申理冤滯,薦達群賢。凡 此眾臣,夙興夜寐,心未嘗須臾之間而不在公。故萬物無不得其理,而頌聲作焉。 臣謹案鎮(zhèn)軍將軍臣穎胄,宗室之親,股肱之重,身有伊、霍之功,荷陛下稷、旦之 任。中領軍臣詳,受帷幄之寄,副宰相之尊。皆所以棟梁朝廷,社稷之臣,天下所 當,遑遑匪懈,盡忠竭誠,欲使萬物得理,而頌聲大興者,豈復宜逾此哉?而同知 先臣股肱江夏,匡濟王室,天命未遂,王亡與亡,而不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 是不忠之臣,不知而言,乃不智之臣,此而不知,將何所知?如以江夏心異先臣, 受制臣力,則江夏同致死斃,聽可昏政淫刑,見殘無道。然江夏之異,以何為明, 孔、呂二人,誰以為戮?手御麾幡,言輒任公,同心共志,心若膠漆,而以為異, 臣竊惑焉。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斬之,則征東之驛,何為見戮?陛下斬征東之使, 實詐山陽;江夏違先臣之請,實謀孔矜。天命有歸,故事業(yè)不遂耳。夫唯圣人,乃 知天命,守忠之臣,唯知盡死,安顧成敗。詔稱江夏遭時屯故,跡屈行令,內恕探 情,無玷純節(jié)。今茲之旨,又何以處鎮(zhèn)軍哉?
臣所言畢矣,乞就湯鑊。然臣雖萬沒,猶愿陛下必申先臣。何則?惻愴而申之, 則天下伏;不惻愴而申之,天下之人北面而事陛下者,徒以力屈耳。先臣之忠,有 識所知,南史之筆,千載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為褒貶。然小臣惓惓之愚,為陛 下計耳。臣之所言,非孝于父,實忠于君。唯陛下熟察,少留心焉。
臣頻觸宸嚴,而不彰露,所以每上封事者,非自為戇地,猶以《春秋》之義有 隱諱之意也。臣雖淺薄,然今日之事,斬足斷頭,殘身滅形,何所不能?為陛下耳。 臣聞生人之死,肉人之骨,有識之士,未為多感。公聽并觀,申人之冤,秉德任公, 理人之屈,則普天之人,爭為之死。何則?理之所不可以已也。陛下若引臣冤,免 臣兄之罪,收往失,發(fā)惻愴之詔,懷可報之意,則桀之犬實可吠堯,跖之客實可刺 由,又何況由之犬,堯之客?臣非吝生,實為陛下重此名于天下。已成之基,可惜 之寶,莫復是加。浸明浸昌,不可不循,浸微浸滅,不可不慎。惟陛下熟察,詳擇 其衷。
若陛下猶以為疑,鎮(zhèn)軍未之允決,乞下征東共詳可否。無以向隅之悲,而傷陛 下滿堂之樂。何則?陛下昏主之弟,江夏亦昏主之弟;鎮(zhèn)軍受遺托之恩,先臣亦荷 顧命之重。情節(jié)無異,所為皆同,殊者唯以成敗仰資圣朝耳。臣不勝愚忠,請使群 臣廷辯者,臣乞專令一人,精賜本語,僥幸萬一,天聽昭然,則軻沈七族,離燔妻 子,人以為難,臣豈不易!
詔報曰:“具卿冤切之懷。卿門首義,而旌德未彰,亦追以慨然。今當顯加贈 謚?!辟葘は陋z死。
張欣泰,字義亨,竟陵人也。父興世,宋左衛(wèi)將軍。欣泰少有志節(jié),不以武業(yè) 自居,好隸書,讀子史。年十余,詣吏部尚書褚淵,淵問之曰:“張郎弓馬多少?” 欣泰答曰:“性怯畏馬,無力牽弓?!睖Y甚異之。辟州主簿,歷諸王府佐。元徽中, 興世在家,擁雍州還資,見錢三千萬。蒼梧王自領人劫之,一夜垂盡,興世憂懼感 病卒。欣泰兄欣華時任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財以待之。
建元初,歷官寧朔將軍,累除尚書都官郎。世祖與欣泰早經款遇,及即位,以 為直閣將軍,領禁旅。除豫章王太尉參軍,出為安遠護軍、武陵內史。還復為直閣, 步兵校尉,領羽林監(jiān)。欣泰通涉雅俗,交結多是名素。下直輒游園池,著鹿皮冠, 衲衣錫杖,挾素琴。有以啟世祖者,世祖曰:“將家兒何敢作此舉止!”后從車駕 出新林,敕欣泰甲仗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樹下飲酒賦詩。制局監(jiān)呂文度過見,啟 世祖。世祖大怒,遣出外,數日,意稍釋,召還,謂之曰:“卿不樂為武職驅使, 當處卿以清貫?!背龁T郎。
永明八年,出為鎮(zhèn)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巴東王子響殺僚佐,上遣中庶子胡 諧之西討,使欣泰為副。欣泰謂諧之曰:“今太歲在西南,逆歲行軍,兵家深忌, 不可見戰(zhàn),戰(zhàn)必見危。今段此行,勝既無名,負誠可恥。彼兇狡相聚,所以為其用 者,或利賞逼威,無由自潰。若且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zhàn)而擒也?!敝C之不 從,進屯江津,尹略等見殺。事平,欣泰徙為隨王子隆鎮(zhèn)西中兵,改領河東內史。 子隆深相愛納,數與談宴,州府職局,多使關領,意遇與謝朓相次。典簽密以啟聞, 世祖怒,召還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岡下,面接松山。欣泰負弩射雉,恣情閑放。 眾伎雜藝,頗多閑解。
明帝即位,為領軍長史,遷諮議參軍。上書陳便宜二十條,其一條言宜毀廢塔 寺。帝并優(yōu)詔報答。
建武二年,虜圍鐘離城。欣泰為軍主,隨崔慧景救援。欣泰移虜廣陵侯曰: “聞攻鐘離是子之深策,可無謬哉!《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豈不聞之乎?我國家舟舸百萬,覆江橫海,所以案甲于今不至,欲以邊城疲魏士卒。 我且千里運糧,行留俱弊,一時霖雨,川谷涌溢,然后乘帆渡海,百萬齊進,子復 奚以御之?乃令魏主以萬乘之重,攻此小城,是何謂歟?攻而不拔,誰之恥邪?假 令能拔,子守之,我將連舟千里,舳艫相屬,西過壽陽,東接滄海,仗不再請,糧 不更取,士卒偃臥,起而接戰(zhàn),乃魚鱉不通,飛鳥斷絕,偏師淮左,其不能守,晈 可知矣。如其不拔,吾將假法于魏之有司,以請子之過。若挫兵夷眾,攻不卒下, 驅士填隍,拔而不能守,則魏朝名士,其當別有深致乎?吾所未能量。昔魏之太武 佛貍,傾一國之眾,攻十雉之城,死亡太半,僅以身返。既智屈于金墉,亦雖拔而 不守,皆算失所為,至今為笑。前鑒未遠,已忘之乎?和門邑邑,戲載往意?!?/p>
虜既為徐州軍所挫,更欲于邵陽洲筑城。慧景慮為大患。欣泰曰:“虜所以筑 城者,外示姱大,實懼我躡其后耳。今若說之以彼此各愿罷兵,則其患自息?!被?景從之。遣欣泰至虜城下具述此意。及虜引退,而洲上余兵萬人,求輸五百匹馬假 道,慧景欲斷路攻之。欣泰說慧景曰:“歸師勿遏,古人畏之。死地之兵,不可輕 也。勝之既不足為武,敗則徒喪前功。不如許之?!被劬澳寺犔斶^。時領軍蕭坦之 亦援鐘離,還啟明帝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 不加賞。
四年,出為永陽太守。永元初,還都。崔慧景圍城,欣泰入城內,領軍守備。 事寧,除輔國將軍、廬陵王安東司馬。義師起,以欣泰為持節(jié)、督雍梁南北秦四州 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雍州刺史,將軍如故。時少帝昏亂,人情咸伺事隙。 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閣將軍鴻選、 含德主帥茍勵、直后劉靈運等十余人,并同契會。
帝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jiān)軍救郢,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jiān)楊 明泰等十余人相送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于座斫元嗣,頭墜果柈中,又斫明泰, 破其腹,蟲兒傷刺數瘡,手指皆墮。居士逾墻得出,茹法珍亦散走還臺。靈秀仍往 石頭迎建安王寶夤,率文武數百,唱警蹕,至杜姥宅。欣泰初聞事發(fā),馳馬入宮, 冀法珍等在外,城內處分,必盡見委,表里相應,因行廢立。既而法珍得反,處分 閉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fā)。城外眾尋散。少日事覺,詔收欣泰、 胡松等,皆伏誅。
欣泰少時有人相其當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后屋瓦墮傷額,又問相者,云“無 復公相,年壽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時年四十六。
史臣曰:崔慧景宿將老臣,憂?;柽\,回董御之威,舉晉陽之甲,乘機用權, 內襲少主,因樂亂之民,藉淮楚之剽,驍將授首,群帥委律,鼓鼙讙于宮寢,戈戟 跱于城隍,陵埤負戶,士衰氣竭,屢發(fā)銅虎之兵,未有釋位之援,勢等易京,魚爛 待盡。征虜將軍投袂以先國急,束馬旅師,橫江競濟,風驅電掃,制勝轉丸。越城 之戰(zhàn),旗獲蔽野,津行之捷,獻俘象魏。瞻塵望烽,窮壘重辟,戮帶定襄,曾未 及此。盛矣哉,桓文異世也。
贊曰:叔業(yè)外叛,淮肥失險。慧景倒戈,宮門晝掩。欣泰倉卒,霜刃不染。實 起時昏,堅冰互漸。
譯文及注釋
裴叔業(yè),河東郡聞喜縣人,是晉朝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裴徽之子游擊將軍裴黎,遭遇中原八王之亂,子孫陷沒在涼州,在涼州牧張氏部下任職。裴黎玄孫裴先福,束晉安帝義熙末年回到南方,官至榮陽太守。裴叔業(yè)的祖父和父親很晚才南渡。裴叔業(yè)年輕時就弓馬嫻熟,有武才。宋元徽末年,積宮至羽林監(jiān),齊太祖蕭道成的驃騎行參軍。齊建元元年,拜屯騎校尉。北魏侵犯司、豫二州,以裴叔業(yè)為主將負責征討,官職照舊。齊太祖即位之初,群臣紛紛進獻正直有益的意見。建元二年,裴叔業(yè)上疏說:“成都土地肥沃,四面都有天險很是牢固,自古以來就有一人守關,令萬夫疑懼莫進的說法。在漠代這里便發(fā)生過雍閩、齊氏的叛亂,在晉朝又有譙縱、成漢李氏割據騷擾,關于其成敗的事跡,前史已有記載。近一段時間以來,朝廷違反了安撫駕馭百姓的常法,讓一些異姓依據地理形勢之便在造裹統(tǒng)治,國家憑藉武力以示威懾,但派去鎮(zhèn)守的官員卻缺少足夠的兵力,致使寇亂充斥,私自征收財稅不斷?,F在應當派尊貴的帝王之子,親臨巴蜀鎮(zhèn)撫,總領益、梁、南秦為三州刺史。率領文臣武將萬余人,先開辟婚縣、漠中,然后分別派遣各郡的守軍,都配備精良的武器裝備,去搜索掃蕩山頭水流,糾察斬殺奸人蟊賊。威令一旦施行,百姓夷人必定服從?!卑菖崾鍢I(yè)為寧朔將軍,照舊作征軍統(tǒng)帥。永明四年,積官至右軍將軍,東中郎諮議參軍。
齊高宗蕭鸞當時任豫州刺史,裴叔業(yè)為右軍司馬,加號建威將軍、軍主,領陳留太守。永明七年,又任王敬則的征西司馬將軍、軍主照舊。隨著司府一道轉為驃騎。在壽春任副職好幾年。永明九年,又任為寧蠻長史、廣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奐被殺時,裴叔業(yè)率領部下在城內起義。武帝因為他很有才干能力,仍留任他為晉安王征北諮議,領中兵,扶風太守,升遷為晉熙王冠軍司馬。海陵王延興元年,加封寧朔將軍,冠軍司馬之職照舊。裴叔業(yè)很早便與高宗蕭鸞有往來,高宗輔政時,厚待裴叔業(yè),把他當做心腹使用,派他率軍襲擊各路藩鎮(zhèn)王侯,裴叔業(yè)都竭盡心力完成使命。
高宗建武二年,北魏軍圍困徐州,裴叔業(yè)以軍主身份隸屬于右衛(wèi)將軍蕭坦之,率軍救援。裴叔業(yè)攻擊北魏淮水大營外的兩座小城,都攻克了,敵人掉進淮水被淹死的很多。所以被拜授為黃門侍郎。高宗認為裴叔業(yè)有功績而且很忠誠,封他為武昌縣伯,食邑五百戶。依舊為持節(jié)、督徐州軍事、冠軍將軍、徐州刺史。建武四年,北魏孝文帝侵掠沔北,高宗命裴叔業(yè)增援雍州。裴叔業(yè)奏報說。北方人不喜歡跑太遠的路,衹喜歡就近騷擾劫掠。如果派兵攻入敵虜的地盤,那么雍、司兩地的敵勢自然分散,不需要煩勞軍隊去遠征了?!备咦诼爮牧怂慕ㄗh。裴叔業(yè)率軍進攻虹城,俘獲敵方男女共四千余人.轉調為督豫州、輔團將軍、豫州刺史,持節(jié)照舊。
永泰元年,裴叔業(yè)率領束海太守孫令終、新昌太守劉思劫、馬頭太守李僧護等五萬人馬圍攻渦陽,渦陽是北魏南兗州治所,離彭城有一百二十里遠。魏兗州刺史孟表堅守城池抵御抗擊,裴叔業(yè)便包圍起來猛攻,并把斬殺的魏兵首級堆積起來,高達五丈,以向城內魏軍示威。又派軍主蕭墳、成寶真分兵去攻打龍亢戍,也就是北魏的馬頭郡。魏軍閉關自守。偽徐州刺史廣陵王率領二萬人,騎兵五千,來到龍亢,蕭墳等人抵擋不住。裴叔業(yè)便親率三萬余人前去援助他們,分兵幾路攻擊魏軍。魏軍剛到,還沒有扎好營盤,于是大敗。廣陵王僅帶幾十名騎兵逃跑,齊官兵追趕,繳獲了他的符節(jié)。北魏又派遣將軍劉藻、高聰領兵來援,裴叔業(yè)率軍迎擊,打敗了他們,兩次戰(zhàn)斗,斬首一萬,俘虜三千人,奪得的兵器械杖驢馬絹布數以千萬計。魏孝文帝聽說廣陵王戰(zhàn)敗,便派偽都督王肅、大將軍楊大眼率領步兵、騎兵十幾萬人來救渦陽,裴叔業(yè)見敵兵眾多,連夜丟下軍隊逃跑。第二天,齊軍四散潰逃,魏軍追擊他們,殺死殺傷齊兵卒無數,天黑了才停止追趕。裴叔業(yè)回守渦口,明帝派使臣慰勞他。
齊明帝駕崩,裴叔業(yè)回到徐州的治所。東昏侯即位,誅殺大臣,京城不斷發(fā)生變亂。裴叔業(yè)登上壽春城樓北望肥水對部下說。你們想富貴嗎?我認為富貴能夠得到。”永元元年,裴叔業(yè)轉任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南兗州刺史,將軍、持節(jié)照舊。裴叔業(yè)見時局正紛亂,不樂意鎮(zhèn)守在京城附近。朝廷懷疑他想反叛,裴叔業(yè)也派人偵察京師的消息,于是謠言四起,越來越多。當時裴叔業(yè)哥哥的兒子裴植、裴飏同為直合,殿內驅使。擔心大禍降臨,于是拋下母親跑到壽陽,告訴裴叔業(yè)說朝廷必定會派兵來偷襲。而徐世櫬等人也擔心裴叔業(yè)叛變,所以派裴叔業(yè)同族人中書舍人裴長穆去宣布圣旨,允許裴叔業(yè)暫時停止本身的職務。裴叔業(yè)還覺得不安全,而裴植等勸說不停,于是裴叔業(yè)憂慮害怕,便向梁王問計,梁王讓他派遣家屬回京師去,自然就沒有災難。裴叔業(yè)于是便派兒子裴芬之等人回到京都作為人質。第二年,進封冠軍將軍的稱號。但是傳說裴叔業(yè)反叛的流言不斷,裴芬之更加恐懼,又跑回壽春。于是朝廷頒發(fā)韶書討伐裴叔業(yè),派護軍將軍崔慧景、征虜將軍豫州刺史蕭懿督率水陸各軍向西征討,駐軍在小峴。裴叔業(yè)病重,裴植便向北魏請求救助,并送裴芬之去作人質。裴叔業(yè)不久去世,北魏派大將軍李丑、楊大眼帶二千多騎兵進入壽春。當初,北魏孝文帝元塞在齊明帝洼武二年時曾到過畫畫城下,他的臣下們都勸他攻城.元宏說:“用不著攻打,以后會投降的。”裴植等人都回到洛陽。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郡東武城人。祖父崔構任奉朝請,父親崔系之為州別駕。崔慧景初為國子學生。宋明帝泰始年間,歷任職位至員外郎,不久便升為長水校尉,寧朔將軍。齊太祖蕭道成在淮陰時,崔慧景便與同族人崔祖思自動前去交結。蕭道成想北渡廣陵,讓崔慧景在陶家后渚準備好舟船,北渡之事雖然沒有施行,但崔慧景因此而受到親近,拜授前軍之職。沈攸之的事件乎息以后,崔慧景出任武陵王安西司馬、河東太守,被派去防衛(wèi)陜西。宋順帝升明三年,豫章工任荊州刺史,崔慧景留任為鎮(zhèn)西司馬,兼諮議,河東太守之職照舊。齊太祖受宋帝禪讓登基,封崔慧景為樂安縣子,食邑三百戶。豫章王派崔慧景奉表祝賀回到京都,齊太祖召見他,特意慰勞接待他。轉官為平西府司馬、南郡內史。不久即改任南蠻橫史,加輔國將軍,內史照舊。從前南蠻府設置輔佐官員,其資歷很淺,自此以后才開始注重被選派者的資歷。
齊太祖建元元年,北魏兵出動,豫章王派崔慧景率三千人屯駐方城,以聲援司州。魏兵退去,但梁州賊人李烏奴還沒有平定,任命崔慧景為持節(jié)、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軍事、西戎校尉、梁與南秦二州剌史,將軍照舊。敕命荊州供應物資派人送去,并配備甲士千人,徒步經過襄陽去梁州鎮(zhèn)所。當初,李烏奴多次被官軍打敗,逃奔到氐地,常常乘隙而出,擾動梁州、漠中,并據守在關城。他曾派遣使者到荊州請求投降。豫章王不答允,派中兵參軍王圖南率領益州的軍隊從砌合進擊李烏奴,大大地挫敗了他,李烏奴回保武興。崔慧景發(fā)漢中軍,進駐白馬。又派另一支部隊與王圓南腹背夾擊李烏奴,島奴大敗,于是便從武興逃走。
齊世祖即位,崔慧景進號為冠軍將軍。他在州任職時積聚了很多財產,獲得了很多珍貴的物品。丞明三年,以原來授予的稱號回到京都。轉官為黃門郎.領羽林監(jiān)。過一年,又調任隨手東中郎司馬,加輔國將軍。出任持節(jié)、督司州軍事、冠軍將軍、司州刺史。母親喪亡,有詔起用恢復原任職務。崔慧景每次終止在州郡的任職。都要傾其資財奉獻給朝廷,動輒幾百萬,齊世祖因此很贊賞他.永明九年,以本號征召回京,轉官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過一年。升為右衛(wèi)將軍,加給事中。
當時北魏將要南侵,齊世祖派崔慧景出任持節(jié)、督豫州、郢州的西陽郡、司州的汝南郡一:郡的各種軍事,冠軍將軍,豫州刺史。郁林王即位,進號為征虜將軍.、崔慧景因為郁林王新登帝位,所以秘密地與北魏互相往來,朝廷因此而懷疑擔憂。齊高宗蕭鸞輔政,派梁王到壽春去安撫慰問他,崔慧景派人送秘密奏疏給蕭鸞,表示忠誠,勸他登上帝王之位。朝廷征召崔慧景回京,任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齊高宗建武二年,北魏侵犯徐州、豫州,崔慧景以本官假以符節(jié),臨時出巡去鐘離,受王玄邈節(jié)制調度。不久加冠軍將軍。建武四年,轉為度支尚書,領太子左率。
這年冬天,北魏孝文帝發(fā)兵攻打沔北五郡。朝廷令崔慧景以假節(jié)的身份率領二萬人,戰(zhàn)馬一千匹,向襄陽進發(fā)。雍州各軍都受他的節(jié)制調度。永泰元年,崔慧景來到襄陽,但五郡已經陷落。朝廷加封崔慧景為平北將軍,設立輔佐官員,分兵幫助守衛(wèi)樊城。崔慧景屯駐在渦口村,與太子中庶子梁王以及軍主前寧州刺史董仲民、劉山陽、裴帟、傅法憲等人率五千余人前進到鄧越。前軍參將返回,說北魏軍馬上就要到來。不久,便見幾萬騎兵一同沖來,崔慧景據守南門,翌王據守北門,命各路人馬都到城上。當時崔慧量等人的部隊因為早餐時間很早又輕裝急行軍,所以都面有饑色心中害怕。當時軍中有三位幕友是北方人,逃跑去投奔北魏,將齊軍的情況全都告訴給他們。北魏都督中軍大將軍彭城王元勰分派其武衛(wèi)將軍元蚪急忙揮兵鄧城東南,截斷崔蓋量的歸路。偽司馬孟斌揮兵指向城東,北魏右衛(wèi)將軍播正屯駐城北,都向城內射箭。梁王蘆面想出戰(zhàn),崔慧景說:“北虜不會連夜包圍城池,到太陽落山時便會自動散去?!辈痪帽蔽罕絹碓蕉?,于是崔慧景便先率軍從南門撤退,開始各軍并不知道,隨后便跟著敗退。北魏軍從北門攻入城中,劉山陽與部下幾百人斷后,拼死而戰(zhàn)。北魏軍派鐵甲馬隊百余人沖擊劉山陽,劉山陽讓射手用箭射他們,射倒了三人,并親自斬殺十幾人,不能阻止住,邊戰(zhàn)邊退。崔慧景出南門過鬧溝,上兵們互相踐踏,橋都斷裂倒塌。北魏軍從兩邊向他們放箭,軍豐傅法憲被射死,掉進溝中而死的人尸體都互相枕壓著。劉山陽取用衣襖器杖填進溝中,踩在上面過了溝,得以幸免。北魏孝文帝率領大軍追擊他們。黃昏時,北魏孝文帝到達沔北,包圍了軍主劉山陽。劉山陽依據城池苦戰(zhàn),到傍晚,敵人才退去。齊眾軍都恐慌害怕,當夜便都乘船回到襄陽。
東昏侯即位,崔慧景改領右衛(wèi)將軍,平北將軍、假節(jié)則照舊。尚沒有正式拜授。永元元年,調為護軍將軍,不久加侍中。陳顯達反叛,朝廷又加封崔慧景為平南將軍,都督各項軍事,屯駐于中堂。當時輔國將軍徐世鍘專權,發(fā)號施令,崔慧景衹不過是湊數而已。東昏侯大肆殺戮將相,原來的大臣幾乎被殺盡,崔慧景由于資歷老職位重,漸漸地自感不安。第二年,裴叔業(yè)以壽春投降北魏,于是朝廷改授崔慧景為平西將軍,假節(jié)、侍中、護軍將軍諸職號照舊,命其率軍從水路去征討壽陽。軍隊駐扎在白下,將要出發(fā),東昏侯用很長的圍布形成屏障,擋住雜人,親自出瑯邪城送他。東昏侯身著軍服坐在城樓上,單召崔慧景一騎進入圍屏內,沒有一人跟隨著。才交談幾句話,崔慧景便拜別告辭而去。他出了圍屏之后,很是高興。崔慧量之子崔覺任直合將軍,崔慧景秘密與他約定:三月崔慧景到達廣陵,崔覺便從京師逃出來奔向廣陵。
部隊遇了廣陵幾十里,崔慧景召集各位軍主說:“我蒙受齊三位皇帝的厚恩,本應顧及托付的重任。但幼主昏庸狂暴,朝廷綱紀敗壞混亂,如果見危險而不去扶持,那么責任便在今天。我想與奮位共建大功,以使社稷安定,怎么樣?”大家都一齊響應。于是回師廣陵,司馬崔恭祖鎮(zhèn)守廣陵城,打開城門迎接他們。東昏侯聽說兵變,便派征虜將軍右衛(wèi)將軍左興盛假以符節(jié),都督京城水陸各軍。崔慧景停駐了兩天,便收集部眾渡過長江會合在京口。江夏王蕭寶玄又作為內應,崔慧景便聚合兩藩鎮(zhèn)的兵力,奉蕭寶玄為主揮師京都。
朝廷派驍騎將軍張佛護、直閣將軍徐元稱、屯騎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參軍徐景智、游蕩軍主董伯珍、騎官桓靈福等以竹里為據點造了幾道城墻。蕭寶玄派信使對張佛護說:“我要返回朝廷,你為何要竭力阻止我的去路?”張佛護回答說:“小人我深受國家大恩,奉命在這裹創(chuàng)建小小的營壘。殿下要返回朝廷,但請徑直通過,我怎敢阻斷。”便用箭去射崔慧景軍,于是兩軍會戰(zhàn)。崔慧景子崔覺及崔恭祖率領的前鋒,都是粗猛善戰(zhàn)的人;況且他們裝備輕便,行動迅速,不生火煮飯,衹用幾艘大船沿江排開,船上滿載酒肉作為軍糧。每當看見朝廷軍城中的炊煙升起,他們就盡力攻擊,朝廷軍沒法吃飯,因此都很饑餓困乏。涂互稱等人商議,想投降,退佛護卻不答允。十二日,崔恭祖等又一次發(fā)動攻擊,城池被攻陷,張佛護單人匹馬逃跑,被崔軍追殺斬首,徐元稱投降,其余的軍主也都被殺死。崔慧景來到墮近,命李玉之拆橋斷路,崔慧景將他捕殺了。
朝廷義派中領軍王瑩都督眾軍,占據湖頭構筑營壘,上面連著蔣山的西巖,有甲士幾萬人。崔慧景來到查硎。竹塘人萬副兒善于射獵,能捕捉老虎,他投奔崔慧景,說:“現在平路上都被官軍阻斷,不要想從這條道前進。衹應當從蔣山那像龍尾一樣的后山爬上去以出其不意?!贝藁劬奥爮牧怂慕ㄗh,分派一千多人沿著山尾魚貫而上,晚上從西巖而下,鼓噪而進,兵臨城中。官軍驚惶恐懼,當即四散奔逃。東昏侯又派右衛(wèi)將軍左興盛率臺省的三萬人,在北籬門抗擊崔慧基,但抵敵不住,望風而逃。崔慧景領兵進入樂游苑,崔恭祖率十幾位輕騎兵沖進北掖門,又退出來,宮門都緊緊關上。崔慧景率軍包圍了皇宮。于是東府、石頭、白下、新亭各城營都潰敗。逃跑,不能進入宮中,只好逃到停泊在秦淮河小洲邊蘆荻中的船上,崔慧景把他抓住殺掉。宮中派兵出去沖殺,不能騰敵。崔慧景把蘭臺府署都放火燒掉以作為戰(zhàn)場。守衛(wèi)尉蕭暢屯駐在南掖門,處理城內軍事,隨機應付來自不同方向的攻擊,因此眾心才稍微安定一些。
崔慧景以宣德太后的名義發(fā)布命令,廢少帝為吳王。當時。先前逃往民間的且逛蕭昭胄,這時也出來投奔崔慧景。崔慧景有意改向著他,所以猶豫不決,不知到底擁立江夏王還是巴陵王。竹里之捷,崔覺和崔恭祖爭功,而崔慧景不能判定。崔恭祖勸崔慧景射火箭糊匕掖樓,崔慧景藉大事即將告成,如以后再行建造,又要花費大量的財力人力,所以沒有聽從他的計謀。崔慧景生性喜歡談論義理,又通曉佛理,屯駐在法輪寺,與客人高談闊論。因此崔恭祖抱有深深的怨恨情緒。
先前,衛(wèi)尉蕭懿任征虜將軍、豫州刺史,從歷陽出發(fā)從陸路征討壽陽。東昏侯派秘密使臣將京城情況告訴給他。蕭懿率軍主胡松、李居士等幾千人馬從采石磯登岸,屯駐在越城,舉火為號,臺城中見了擂鼓歡呼慶賀。崔恭祖原先曾勸崔慧景派二千人阻擋住西岸敵軍,使他們不能渡江。崔慧景認為臺城早晚便要投降,那時外援自然會消散,不聽。至此,崔恭祖請求攻擊勤王義師,崔慧景又沒有答應。衹派崔覺帶領數千精兵渡到南岸。義師從黎明起發(fā)動進攻,幾個回合,官兵們都拼命沖鋒,因此崔覺大敗,掉下秦淮河而死的有二千多人。崔覺單人匹馬逃回,拆掉朱雀航以阻斷秦淮。當夜,崔恭祖輿勇將劉靈運都跑到臺城投降,崔慧景軍心離散,他衹帶幾名心腹偷偷地逃離,想北渡長江。而刪匕的各軍還不知曉,仍然在作戰(zhàn)。這時,臺城內又派兵出擊,殺了好幾百人。義師又從北岸渡過來,崔慧景的余部才紛紛奔逃。崔慧景圍困臺城總共十二天,部隊都分散在京城各處,并且沒有建造營壘。及至退兵,沿途又逃散了一些人。崔慧景單人匹馬來到懈浦,被漁民所殺。漁民把他的頭顱裝在泥鰍籃中,挑送到京城。崔慧景當時六十三歲。
朝廷追贈張佛護為司州刺史,左興盛為豫州刺史,二人都被封為征虜將軍。追封徐景智、桓靈福為屯騎校尉,董伯珍為員外郎,李玉之為給事中,其余死難者的追贈依等級不同而各有差別。
崔恭祖是崔慧景同族之人,驍勇果敢,善于騎馬慣用長矛,氣力超眾,多次經歷過戰(zhàn)陣。討伐王敬則時,他與左興盛部的軍容袁文曠爭奪斬王敬則首級的功勞,向明帝訴說:嚴恭祖我騎一匹無鞍之馬,身著紅袍,親手將賊人刺倒,所以文曠方能夠斬下他的首級。我拼死換得的功績,卻冤枉被別人搶奪走。如果我失掉逭件功勞,定要刺殺左興盛。”明帝認為他很勇猛,派人對左興盛說:“怎能忍心讓恭祖與文曠爭功。”于是便封他食邑二百戶。崔慧景事件被平定后,崔恭祖遭囚禁,不久被殺。
崔覺亡命作了道士,最后被捕伏法。他臨刑前給妹妹的信中說:“舍棄客舍,回歸家中,我以為是極大的快樂,何況還能夠追隨先君去游歷太空呢!古人有力能扛起周鼎,但卻無立錐之地以處身的嘆息;由此而言,死又有什么值得哀傷的呢!我平生夙愿,士大夫們都已知道。既然不能夠依附他人以成名,怎能揚名于后世?心中向往的古人留芳于竹帛的美事,現在全都消亡了?!贝藁劬暗钠拮优畠阂捕靡恍┓鹄?。
崔覓的弟弟崔堡,任垃室內史,到處躲避流竄,才得幸免。和帝蕭實融在江睦即位,以崔僵為寧朔將軍。史興元年,他到公重盟上書說:
我想,算得上是太祖、高宗的孝子忠臣,東昏侯的亂臣賊子的人,恐怕祇有江夏王蕭實玄和陛下,先父與鎮(zhèn)軍蔻穎胄。我聽說堯、壘的心中,常以天下安危為憂慮,而不以天子的地位為快樂。舜是孑然一身獨自躬耕田野的人,尚且能夠如此;何況陛下還有祖宗家國厚重基業(yè)的切身利益呢?江夏玉既然施行義舉于前,陛下其后又照著這樣走下去,雖然成敗的結果不同,但所采取的方法是一樣的。
陛下初登至尊高位,與天命相符合。天下人有小如草芥的委屈,尚希望陛下為之伸張;有微如絲發(fā)的冤枉,猶期盼陛下審理它。何況先帝貴子,陛下尊兄,他所走的道路,不就是陛下所經歷的嗎?像這樣大的冤屈還不去體恤,那其余的還有什么希望?陛下的仁德可以和天地相媲美,愛護撫育萬物眾生,即使是昆蟲草木,如果有不能按其自然形態(tài)生長的,您見了也覺得悲傷。何況對于出白天性的兄弟友愛的深情,怎會不懷戀?并不是不懷戀,而是由于事態(tài)被分離了。這實在是因為陛下左右群臣不明事實真象,不了解詳細情況所造成的。希望陛下能兼聽并觀,去詢問平民百姓。如果群臣中有人認為我的意見不對,不可施行,乞望能讓我與他當廷辯論這個問題。則天意民意的不滿便會止息,四海的懷疑也會消釋。假若不這樣做的話,那衹有僥幸希望小民們沒有識見.假使百姓們都十分清楚地懂得這個道理,那就會相聚而從陛下這裹逃亡,以此來表示對江夏王冤情的責問,朝廷將如何回答他們?陛下若能開天聽,頒發(fā)悲憫的韶書,使束牟、朱虛、東褒、儀父的高節(jié)重新充實光大,那么荷戟的戰(zhàn)士,哪個會不拼死效力?我這愚蠢的意見,萬一能夠符合陛下之意,便乞請將奏章留于宮禁之中。書奏上而消息全無,不見答覆。
崔偃又上奏和帝說:
最近我冒昧地陳述了江夏王的冤情,后接到詔書,對他已有所封贈,這是我狂妄粗率所造成的罪過。但臣下我之所以再度詢問的原因,在于沒有得到切合實際的答覆,雖罪該萬死,我也沒有什么話說。但我心中深感遺憾的,并非膽敢以父子骨肉之間的親情,去僥幸地讓陛下的法律受到枉屈,傷害了極公止的道義。而是確實不懂得圣朝之所以這樣做的含意何在。如果因為狂暴的君主即使狂暴,他也是天子;江夏王雖然賢德,也不過是人臣;先父事奉人臣而背叛人君,所以認為不可以頒發(fā)韶書為之申雪,從道理上講似乎是這樣。但我不明白陛下也是不是人臣?而鎮(zhèn)軍將軍也是事奉人臣去背叛人君,現在嚴整而強勁的軍隊,正在向朝廷進發(fā),這又是什么緣故呢?我之所以不死,茍且偷生,沒有別的原因,衹是在等待著皇朝國運的重新開通。以便申訴冤魂的枉屈之情。今皇運已經亨通安泰,而那些竭盡忠心為社稷而死的人,反而被認為是賊子,我這輩子何必要生在陛下之世呢!
我聽說志匡王室之臣的節(jié)義,是竭盡才智公心來事奉君上。擔負輔佐重任的股肱之臣,更要申雪處理冤屈阻滯之情,舉薦各種賢德之人。所有的這些臣子們,都是早起晚睡,心思沒有一刻不是放在公務上。所以萬事萬物都處理得井井有條,而百姓們便發(fā)出了頌揚之聲。據我看來,鎮(zhèn)軍將軍大臣蕭穎胄,是皇室的宗親,股肱重臣,具有伊尹、霍光那樣的功勛,為陛下擔負著像后稷、周公旦那樣的重任.中領軍大臣夏侯詳,受到軍事重任的委托,和宰相的尊貴相稱。他們都是朝廷的棟梁,社稷的重臣,眾望所歸,民心所向。他們毫不松懈地竭盡忠誠,想讓萬事萬物都順其條理,而贊頌之聲大起,還有什么事比這更重要的?而先父同樣作為江夏王的股肱之臣,匡扶挽救王室,但天命不使其成功,與江夏王一道就死,卻得不到陛下匆忙的一顧和片言的評價。知道而不說,是不忠正的臣子;不知道而隨便說,是不明智的臣子。這樣重大的事都不想知道,那還有什么值得知道的。
如果以為江夏王心志并不同于先父,他是受到先父力量的挾制,那么江夏王與先父共同招致殺身之禍,就只好聘任昏暗的政治和暴虐的刑罰橫行,被無道的君主殘害了。但江夏王與先父不同心,用什么來證明?孔明、呂尚二人,將會拿誰來開刀?他們都手執(zhí)指揮大旗,言談出以公心,同心共志,如膠似漆般的親密,而認為他們各懷異心,我對此深感疑惑。如果以先父派遣去的使臣被江夏王斬殺作為他們異心的理由的話,那么征東將軍派來的使者又為什么會被殺戮?陛下斬征束將軍的使臣,是像山陽公那樣使用欺詐之術;江夏王違背先父的請求,也是出于像孔矜一樣的策略需要。天命已確定了歸向,所以他們的事業(yè)才沒有成功。大凡衹有圣人才知道天命,而一般堅持忠誠的臣子,惟知盡心竭力,哪裹會去考慮事業(yè)的成敗。詔書說江夏王因為遇到艱難時世的緣故,所以才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心跡而行事,探測他心中的隱情,是可以原諒的,這并沒有玷污他純潔的節(jié)操。依照這道圣旨,又將把鎮(zhèn)軍將軍蕭穎胄放在什么位置上呢。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請求讓我赴湯鏤而死吧。但即使我罪該萬死,還希望陛下一定為先父申辯冤情。為什么呢?悲憫而申辯冤情,則天下人便心悅誠服;不去悲憫和申辯冤情,則天下人之所以還能向北事奉陛下,那衹不過是屈服于陛下的威力罷了。先父的忠貞,這是有識之士所共知的,并可期望良史之筆將他載入史冊,千古流傳,何苦定要等待陛下為之伸張褒贊呢。但小臣我之所以要如此懇切地表達愚情,是替陛下考慮啊。我所說的一切,并非是孝順父親,實在是忠誠于君王。希望陛下能仔細考慮,對此稍加留心。
我多次觸犯了陛下的帝威,但都不是明顯地表露出來。之所以每次都是上奏封事,以防泄漏,并非故作戇直,而是包含有《春秋》大義為尊者隱諱的意思在內。我雖然淺薄,但今日之事,即使是砍斷我的腳,殺我的頭,摧殘我的身體,消滅我,怎樣做都可以,我是為了陛下啊。我聽說讓將死的人復生,使貧弱的人富有,對于這種做法,有識之士并不會過多的感激。如果能夠保持仁德,處事公正,普遍聽取意見,多方加以考察,為人申理冤屈,則普天下的人都會爭著為他去死。為什么呢?因為公理是不可以止息的。陛下如果能夠替我申冤。赦免我兄長的罪過,收回以往的失誤,頒布悲傷的詔書,心懷報德之意,則夏桀之犬可以對堯狂吠,盜跖的刺客可以去刺殺許由,何況堯之犬,許由之客,更會為主人效死力。我并不期望著能夠活著,實在是為了使陛下的名聲受天下人所敬重.已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是最可珍惜的寶物,再沒有什么東西比它更珍貴。對于君土來說,一定要讓它順著逐漸開明昌盛的道路繼續(xù)發(fā)展,而小心謹慎地不使它逐漸衰微和敗亡。希望陛下仔細考慮,審慎地擇取我的善言。
如果陛下還有疑惑,鎮(zhèn)軍將軍蕭穎胄也不能決斷的話,那就乞請陛下輿征束將軍蕭衍共同研究能否這么辦。不要因為我個人的悲傷而損害了陛下滿朝的和樂。為什么呢?陛下足昏庸君主的弟弟,江夏王也是昏庸君主的弟弟;蕭穎胄受到托孤的恩寵,先父也肩負著顧命的重任。情節(jié)毫無差異,所作所為也都相同,區(qū)別之處僅是仰仗依賴皇朝的方式不同及最終成敗的結果不同而已。我之所以不勝愚忠地請求與群臣當廷辯論,實際是請求陛下專門命令一人,將陛下的原話精確地恩賜給我。我僥幸地寄希望于萬一,天聽能夠明白無疑,則荊軻刺秦王而使七族遭難,要離刺慶忌而火燒妻子兒女,別人都認為很難做到,對我來說就不難了。韶書答覆說:“我完全了解你冤切的情懷。你一家首舉義旗,但有德之人未獲表彰,回想起來也叫人感慨嘆息,現在應當明顯她加以追封稱號?!辈痪?,崔偃便被送進監(jiān)獄而死。
張欣泰字義亨,竟陵人。其父張興世是宋左衛(wèi)將軍。張欣泰少年時便很有志氣,不僅僅把習武當成學業(yè),還愛好隸書,喜歡讀些諸子著作和歷史書籍。十幾歲時,去見吏部尚書厘瑚,鯊遄問他:“張郎武藝如何?”張欣泰回答說:“生性膽怯害怕騎馬,無力開弓?!瘪覝Y覺得他與眾不同。
張欣泰被征召為州主簿,歷任諸王府佐。元徽年間,張興世閑居在家,有從雍州帶回來的資財現錢三千萬。蒼梧王親自領著人把錢都搶走,一夜之間幾乎搶劫得干干凈凈。張興世憂懼交加,得病而死。當時,張欣泰的兄長張欣華正在安成郡任職,張欣泰便把剩下的財產封存好等待他來。
齊建元初年,他官至寧朔將軍,拜授為尚書都官郎。齊世祖蕭跡與張欣泰很早便有交情,即位后,便任命他為直合將軍,統(tǒng)領禁軍。拜授為豫章王太尉參軍,出任安遠護軍、武陵內史?;鼐┖髲腿螢橹焙蠈④姡奖N?,領羽林監(jiān)。張欣泰雅俗兼通,相交往的多是些名士清流。下班后就去園林中游玩,而且是頭戴鹿皮帽,身穿僧衣,拿著錫杖,帶著素琴。有人向齊世祖報告,世祖說:“武將家的兒子怎敢有如此的舉動!”后來,隨從世祖出巡新林,敕命張欣泰身披盔甲拿著儀仗去訪察,張欣泰放下儀仗,在松樹下飲酒賦詩。制局監(jiān)呂文度經過時看見了,便報告了齊世祖。齊世祖大怒,把他趕了出去。過了幾天,世祖的怒氣稍稍有些消釋,又把張欣泰召回來,對他說:“你不樂意擔任武職供我驅使,就把你放置在清貴的文職上去吧。”拜為正員郎。
永明八年,張欣泰出任鎮(zhèn)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巴東王蕭子響殺了政府派去的官吏屬員,世祖派中庶于胡諧之向西征討,命張欣泰作他的副手。張欣泰對胡諧之說:“現太歲星正處在西南,違反歲星的方位而采取軍事行動,是兵家的大忌,所以不可以和他們交戰(zhàn),直接交戰(zhàn)會有危險?,F在這場戰(zhàn)爭,勝了也不能揚名,敗了就實在可恥。這些兇狠狡詐之徒聚合在一起,被巴束王利用,其原因或是貪圖財物的賞賜,或是被威勢所逼迫,因此不會無緣無故就潰散。如果我們暫時駐軍于夏口,向他們曉諭利害翻系,便可以不戰(zhàn)而勝,擒獲他們?!焙C之沒有聽從勸告,進駐江津,結果,尹略等人被殺。
事件平息之后,張欣泰改任隨王蕭子隆的鎮(zhèn)西中兵,改領河東內史。蕭子隆對他很是厚愛,多次與他交談宴飲。州府中的職位事務,也大多讓他去照看統(tǒng)領,對他的賞識待遇與對待謝跳差不多。典簽把這些情況秘密地上奏,世祖聽了,大怒,把張欣泰召回到京城。他隱居在普通的小巷中,在南岡下造了一座住宅,面朝著松山。張欣泰經常帶著弓弩去射雉雞,放縱閑情逸致。對于一些閑雜的技藝,也頗為通曉。
齊明帝即位,張欣泰為領軍長史,遷諮議參軍。他上書陳述二十條簡便可行的事情,其中有一條說應當拆除佛塔寺廟。明帝都用平和的口氣下詔回答他。
建武二年,北魏軍圍困鐘離城。張欣泰當時任軍主,隨崔慧景前去救援。張欣泰移傳檄文給北魏廣陵侯說:“聽說攻打鐘離,是先生的高深的計策,可這不是一個錯誤的決策嗎?《兵法》說‘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我國有舟船百萬,遮蓋了大江布滿了大海,之所以按兵不動,到現在也不去救援,是想用邊城把魏軍拖垮。我軍即將千里運來糧草,等到你們行軍駐扎都很疲憊之時,乘大雨連綿,江河溪谷漲滿之機,然后乘風帆渡海,百萬舟船齊頭并進,那時你將如何抵御?你讓魏主以萬乘之君的貴重身份,來攻打這小小的城池,這叫什么謀略?攻城卻不能奪取,那將是誰的恥辱?即使讓你攻克了,你來守衛(wèi)它,我軍戰(zhàn)船首尾相連,延綿千里,西過壽陽,束接滄海,軍備充足,不必再增添兵械糧草,士卒們晚上安睡,養(yǎng)精蓄銳,起而接戰(zhàn),能使魚鱉不通,飛鳥斷絕,你一支偏師駐守在淮河之北,根本就守不住,這是明顯可知的。假如你不能攻占城池,我將藉魏的司法部門,去懲罰你的過錯。如果你攻城不能很快地攻下,使兵鋒受挫,被殺的人很多,或者雖然攻克卻不能守衛(wèi),衹是白白地驅趕士卒身填壕溝,則你這位魏朝名士,大概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吧,這是我所不能夠量度的。從前,北魏太武帝佛貍,竭盡全國之兵,去攻打十堞的小城,死亡大半,僅只身而返。智力被堅城所屈服,雖攻占卻不能守衛(wèi),逭都是籌劃失策所造成的。至今成為笑柄。前車之鑒不速,難道已經忘記了嗎?對于我這偏將說的意見,你這位軍門大概不很樂意吧?!?/p>
北魏軍被徐州軍挫敗后,又想在邵陽洲建筑城池。崔慧景擔心這是心腹大患。張欣泰說:“敵虜筑城的原因,是對外顯示強大,實際上是害怕我軍偷偷地行進到他們的后面去。如果以彼此都自愿罷兵去說服他們,則禍患自然消解?!贝藁劬奥爮牧怂慕ㄗh。并派張欣泰到北魏城下陳述了這個建議。及至北魏退兵時,而洲上還有余部上萬人,他們請求運去五百匹馬,借條道路回去,崔慧景想截斷其歸路而攻擊他們。張欣泰勸阻崔慧景說:“想回去的軍隊不要去阻止它,古人對此都有點害怕。放置于死地的部隊是不能輕視的。如果戰(zhàn)勝它也不足以顯示武力的強大,萬一失敗則白白地喪失了前功。不如答應他們的要求。”于是崔慧景聽任北魏軍通過。當時領軍蕭坦之也在增援鐘離,回來后便報告給明帝,說:“邵陽洲有將死的賊眾萬余人,崔慧景、張欣泰放跑了他們而不擒獲?!币虼?,明帝對他們都不賞賜。
建武四年,張欣泰出任永陽太守。東昏侯永元初年,他回到京都。崔慧景圃城時,張欣泰進入城內,率領軍隊守備防衛(wèi)。事件平定后,被拜授為輔國將軍、廬陵王安束司馬。義兵興起時,朝廷以張欣泰為持節(jié)、督雍粱南北秦四州以及郢州的竟陵、司州的隨郡軍事、雍州刺史,輔國將軍照舊。當時東昏侯昏亂,人人心裹都想伺機起事。張欣泰與弟弟、前始安內史張欣時密謀,結交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合將軍鴻選、含德主帥茍勵、直后劉靈運等十多人,一齊聚會。
東昏侯派中書舍人馮元嗣監(jiān)督部隊援救郢州,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jiān)楊明泰等十多人都到中興堂相送。張欣泰等派人身藏刀劍,在座位上斬殺馮元嗣,他的頭顱掉落在水果盤中,又砍破了楊明泰的腹部,梅蟲兒被刺傷好幾處,手指都斷落了。李居士翻墻而出,得以逃脫,茹法珍也逃回到宮中。王靈秀仍然到石頭城去迎接建安王蕭賓夤,率領著幾百文武官員,一路鳴鑼開道,到達杜姥宅。張欣泰剛聽到事變已經發(fā)動,急忙騎馬奔進宮中,希望茹法珍等人還在宮外,臺城之內各項事務的處置,必定會委派他來辦理,裹應外合,便能行廢立大事。不一會兒,茹法珍回宮來了,命令眾人關緊宮門,都拿好兵器,但不給張欣泰分配士卒。鴻選在殿內也不敢行動。城外的人群不久便散去。遇了幾天,真相敗露.詔命收捕張欣泰、胡松等人,都被誅殺。
張欣泰年輕時曾有人給他相面,說他的地位可達到三公,但祇能活三十歲。后來他被屋上掉下的瓦砸傷額頭,又問看相人,看相人說:“再也達不到公卿之位了,不過年壽有所增加,但還可以做藩鎮(zhèn)的首領?!彼罆r三十六歲。
史臣曰:崔慧景是宿將老臣,遭逢昏亂的世運而擔心處境危險,于是督察御敵之軍回師,舉晉陽之甲兵,乘時機而行權宜之計,襲擊年少的君主,憑藉著喜歡動亂的眾人及淮、楚之地剽悍的士卒,使得勇將投降,群帥聽命,戰(zhàn)鼓聲震撼著皇宮,刀槍聳立滿京城;欺凌平民百姓而致士氣衰竭,雖然屢次發(fā)兵,但沒有能替他消解困境的外援,所以其態(tài)勢雖像易京那么堅實,但最終卻像爛魚那樣完結。征虜將軍蕭懿投袂奮起,以國家急難為首要的任務,厲兵秣馬,揮師進發(fā),橫江競渡,風馳電掃,克敵制勝,其勢如旋轉泥丸。越城之戰(zhàn),斬獲之敵漫山遍野,秦淮河渡口大捷,終于獻俘朝門。瞻望烽煙,掃除了無數的營壘,進擊帶方,平定襄陽,都比不上此戰(zhàn)勝利重大。多么隆盛啊,真是齊桓、晉文再世。
贊曰:裴叔業(yè)叛投外敵,使淮河、肥水失去險阻。崔慧景倒戈叛亂,使皇宮門白天緊閉。張欣泰倉猝起事,兵不血刃便被平息。實在是由于政局的昏亂,王朝像堅冰一樣慢慢地融化。
參考資料:
1、佚名.道客巴巴.http://www.doc88.com/p-49154513388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