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孔崇弼,唐僖宗宰相緯之子也。仕后唐,自吏部郎中授給事中,時族兄昭序繇 給事中改左常侍,兄弟同居門下,時論榮之。崇弼,天福中遷左散騎常侍。無他才, 但能談笑,戲玩人物,揚眉抵掌,取悅于人。五年,詔令泛海使于杭越。先是,浙 中贈賄,每歲恆及萬緡,時議者曰:“孔常侍命奇薄,何消盈數(shù),有命即無財,有 財即無命。”明年使還,果海中船壞,空手而歸。案:以下殘闕。
陳保極,閩中人也。好學(xué),善屬文,后唐天成中擢進士第,秦王從榮聞其名, 辟為從事。從榮素急暴,后怒保極不告出游宰相門,以馬箠鞭之,尋出為定州推官。 從榮敗,執(zhí)政知其屈,擢居三署,歷禮部、倉部員外郎。初,桑維翰登第之歲,保 極時在秦王幕下,因戲謂同輩曰:“近知今歲有三個半人及第。”蓋其年收四人, 保極以維翰短陋,故謂之半人也。天福中,維翰既居相位,保極時在曹郎,慮除官 差跌,心不自安,乃乞假南游,將謀退跡。既而襄、鄧長吏以行止入奏,維翰乃奏 于高祖曰:“保極閩人,多狡,恐逃入淮海?!奔匆栽t追赴闕,將下臺鍛成其事, 同列李崧極言以解之,因令所司就所居鞫之,貶為衛(wèi)尉寺丞,仍奪金紫。尋復(fù)為倉 部員外郎,竟以銜憤而卒。
保極無時才,有傲人之名,而性復(fù)鄙吝,所得利祿,未嘗奉身,但蔬食而已。 每與人奕棋,敗則以手亂其局,蓋拒所賭金錢不欲償也。及卒,室無妻兒,帷囊中 貯白金十鋌,為他人所有,時甚嗤之。
王瑜,其先范陽人也。父欽祚,仕至殿中監(jiān),出為義州刺史。瑜性兇狡,然雋 辯驍果,騎射刀筆之長,亦稱于當(dāng)代。起家累為從事。天福中,授左贊善大夫。會 濮郡秋稼豐衍,稅籍不均,命乘使車,按察定計。既至郡,謂校簿吏胡蘊、惠鶚曰: “余食貧久矣,室無增資,為我致意縣宰,且求假貸?!庇墒清е績?nèi)五邑令長共 斂錢五十萬,私獻于瑜。瑜即以書上奏,高祖覽章嘆曰:“廉直清慎有如此者,誠 良臣也。”于是二吏五宰即時停黜,擢瑜為太府少卿。杜重威之鎮(zhèn)東平也,瑜父欽 祚為節(jié)度副使,及重威移鎮(zhèn)常山,瑜乃詭計于重威,使奏己為恆州節(jié)度副使,竟代 其父位。歲余,入為刑部郎中。丙午歲,父欽祚刺舉義州,瑜歸寧至郡。會契丹據(jù) 有中夏,何建以秦州歸蜀,瑜說欽祚曰:“若不西走,當(dāng)屬契丹矣!”厲色數(shù)諫, 其父怒而不從。因其臥疾涉旬,瑜仗劍而脅之曰:“老懦無謀,欲趨砲烙。不即為 計,則死于刃下。”父不得已而聽之。時隴東屯兵扼其川路,將北趣蕃部假途,而 因與郡盜酋長趙徽歃血為約,以兄事之。謂徽曰:“西至成都,余身為相,余父為 將,爾當(dāng)領(lǐng)一大郡,能遂行乎?”徽曰:“諾?!辫]為所賣,先致其妻孥,館于 郡中。行有期矣,徽潛召其黨,伺于郊外。子夜,瑜舉族行,而輜重絡(luò)繹十有余里。 徽之所親,循溝澮而遁,至馬峽路隅,舉燧相應(yīng),其黨起于伏莽,斷欽祚之首,貫 諸長矛。平生聚蓄金幣萬計,皆為賊所掠,少長百口,殺之殆盡。瑜尚獨戰(zhàn)千人, 矢不虛發(fā),手無射捍,其指流血。及窘,乃夜竄山谷,落發(fā)為僧。月余,為樵人所 獲,縶送岐州,為侯益所殺,時年三十九。
始瑜有姑寡居,來歸其家,以前夫遺腹有子,經(jīng)數(shù)年不產(chǎn),每因事預(yù)告人吉兇, 無不驗者。時契丹入中原,前月余謂瑜曰:“暴兵將至,宜速去之,茍不去,亂必 及矣?!焙箬す?,此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也。
張繼祚,故齊王全義之子也。始為河南府衙內(nèi)指揮使,全義卒,除金吾將軍, 旋授蔡州刺史,累官至檢校太保。明宗郊天,充供頓使,復(fù)除西衛(wèi)上將軍。唐清泰 末,丁母憂。天福初,喪制未闋,會張從賓作亂,發(fā)兵迫脅,取赴河陽,令知留守 事。從賓敗,與二子詔戮于市。始繼祚與范延光有舊,嘗遣人以馬遺之。屬朝廷起 兵,將討鄴城,為巡兵所獲,奏之,高祖深忌之。及敗,宰臣桑維翰以父珙早事齊 王,奏欲雪之,高祖不允,《通鑒》: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 乞免其族。遂止誅繼祚妻子。遂止罪繼祚一房,不累其族。
鄭阮,洺州人也。少為本部牙將,唐莊宗略地山東,以阮首歸義旗,繼遷軍職。 阮有子,自幼事明宗中門使安重誨,重誨以其桀黠,愛之。及明宗即位,擢阮至鳳 翔節(jié)度副使。會末帝鎮(zhèn)其地,阮稍狎之。末帝嗣位,以阮為趙州刺史。而阮性貪濁, 民間細(xì)務(wù),皆密察而紀(jì)之,令納賂以贖罪。有屬邑令,因科醵拒命,密以束素募人 陰求其過,后竟停其職,人甚非之。又嘗以郡符取部內(nèi)兇肆中人隸其籍者,遣于青 州,舁喪至洺,郡人憚其遠(yuǎn),愿輸直百緡以免其行,阮本無喪,即受直放還。識者 曰:“此非吉兆也?!蔽磶祝牟苤荽淌?,為政愈弊。高祖建義入洛,阮自郡來朝, 旋為本州指揮使石重立所殺,舉族無孑遺。
胡饒,大梁人也。少事本鎮(zhèn)連帥為都吏,歷馬步都虞候。會唐明宗鎮(zhèn)其地,與 部將王建立相善,明宗即位,建立領(lǐng)常山,奏饒為真定少尹。饒本憸人,既在府幕, 無士君子之風(fēng)。嘗因事趙郡,有平棘令張鵬者獻策,請建立于境內(nèi)每縣所管鄉(xiāng)置鄉(xiāng) 直一人,令月書縣令出入行止,饒乃導(dǎo)而薦焉。建立行之彌年,詞訟蜂起,四郡大 擾。天成末,王都構(gòu)亂,陰使結(jié)建立為兄弟之國。時饒又曾薦梁時右庶子張澄為判 官,建立亦狎之。澄素不知書,每座則以《陰府》、《鬼谷》為己任。建立時密以 王都之盟告之,澄與饒俱贊成其事,會王師圍中山,其事遂寢,而饒之兇戾如此。 清泰初,馮道出鎮(zhèn)同州,饒時為副使,道以重臣,稀于接洽,饒忿之,每乘酒于牙 門詬道,道必延入,待以酒肴,致敬而退。道謂左右曰:“此人為不善,自當(dāng)有報, 吾何怒焉?!别埡箝e居河陽。天福二年夏,會張從賓作亂,饒謁于麾下,請預(yù)其行。 從賓敗,饒以王建立方鎮(zhèn)平盧,走投之,建立延入城,斬之以聞,聞?wù)呖煅伞?/p>
劉遂清,字得一,青州北海人,梁開封尹鄩之猶子也。父琪,以鴻臚卿致仕。 遂清少敏惠,初仕梁為保鑾軍使,歷內(nèi)諸司使,莊宗入汴,不改其職。明宗即位, 加檢校尚書仆射,委以西都監(jiān)守。逾歲,以中山王都有不臣之跡,除遂清為易州刺 史,俾遏其寇沖,既至郡,大有御侮之略,境內(nèi)賴焉。王都平,加檢校司空,遷棣 州刺史。天成、長興中,歷典淄、興、登三郡,咸有善政?!锻ㄨb潞王紀(jì)》:帝之 起鳳翔也,召興州刺史劉遂清,遲疑不至。聞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縣、金牛、 桑林戍兵以歸,自散關(guān)以南,城鎮(zhèn)悉棄之,皆為蜀人所有。入朝,帝欲治罪,以其 能自歸,乃赦之。高祖即位之二年,授鳳州防御使,加檢校司徒,會丁母憂,起復(fù), 授內(nèi)客省使、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六年,駕幸鄴都,轉(zhuǎn)宣徽北院使兼判三司,加檢校 太保。七年,少帝嗣位,加右領(lǐng)軍衛(wèi)上將軍,仍賜竭誠翊戴保節(jié)功臣。八年,出領(lǐng) 鄭州,加檢校太傅。開運二年,遷安州防御使。未幾,上表稱疾,詔許就便,回至 上蔡,終于郵舍,時三年四月也。
遂清性至孝,牧淄川日,自北海迎其母赴郡,母既及境,遂清奔馳路側(cè),控轡 行數(shù)十里,父老觀者如堵,當(dāng)時榮之。遂清素不知書,但多計畫,判三司日,每給 百官俸料,與判官議曰:“斯輩非盡有才能,多世祿之家,宜澄其污而留其清者?!?或?qū)υ唬骸拔籼瞥瘻?、郭、顏、段,每一赦出,以一子出身,率為常制,且延賞垂 裕,為國美譚,未有因月給而欲沙汰,恐未當(dāng)也。”群論由此減之。
房皓,京兆長安人也。少為唐宰臣崔魏公家臣,后因亂,客于蒲州。天成中, 唐末帝出鎮(zhèn)河中,皓于路左迎謁,求事軍門,末帝愛之,使治賓客。及末帝登極, 歷南北院宣徽使,尋與趙延壽同為樞密使。時薛文遇、劉延朗之徒居中用事,皓雖 處密地,其聽用之言,十不得三四,但隨勢可否,不為事先。每朝廷有大事,皓與 端明學(xué)士等環(huán)坐會議,多于眾中俯首而睡,其避事也如此。高祖即位,以皓濡足閏 朝,不專與奪,故特恩原之,命為左驍衛(wèi)大將軍,留西京。開運元年春,卒于洛陽。
孟承誨,大名人也。始為本府牙校,遇高祖臨其地,升為客將。后奏為宗城令, 秩滿,以百姓舉留,為常山藁城令,皆有善政。高祖有天下,擢為閣門副使,累遷 宣徽使,官至檢校司空、太府卿、右武衛(wèi)大將軍。及少帝嗣位,以植性纖巧,善于 希旨,復(fù)與權(quán)臣宦官密相表里,凡朝廷恩澤美使,必承誨為之,一歲之中,數(shù)四不 已。由是居第華敞,財帛積累。及契丹入汴,張彥澤引兵逼宮城,少帝召承誨計之, 承誨匿身不赴。少帝既出宮,寓于開封府舍,具以承誨背恩之事告彥澤,令捕而殺 之,其妻女并配部族。漢高祖即位,詔贈太保。
劉繼勛,衛(wèi)州人也。唐天成中,高祖鎮(zhèn)鄴都,繼勛時為客將,高祖愛其端謹(jǐn), 籍其名于帳下,從歷數(shù)鎮(zhèn)。及即位,擢為閣門使,出為淄州刺史,遷澶州防御使, 俄改鄭州,自宣徽北院使拜華州刺史。歲余,移鎮(zhèn)同州。始少帝與契丹絕好,繼勛 亦預(yù)其謀,及契丹主至闕,繼勛自鎮(zhèn)來朝,契丹責(zé)之。時馮道在側(cè),繼勛事急,指 道曰:“少帝在鄴,道為首相,與景延廣謀議,遂致南北失歡。臣位至卑,未嘗措 言,今請問道,道細(xì)知之?!逼醯ぶ髟唬骸按死献硬皇呛敏[人,無相牽引,皆爾輩 為之?!崩^勛不敢復(fù)對。繼勛時有疾,契丹主因令人候其疾狀,云有風(fēng)痹,契丹主 曰:“北方地涼,居之此疾可愈?!蹦嗣i繼勛。尋解之,以疾終于家?!锻ㄨb》: 契丹主聞趙在禮死,乃釋繼勛,繼勛憂憤而卒。漢高祖入汴,贈太尉。
鄭受益,《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字謙光。唐宰相余慶之曾孫也。余慶生浣, 浣生從讜,兩為太原節(jié)度使,再登相位。從讜兄處誨,為汴州節(jié)度使。家襲清儉, 深有士風(fēng),中朝禮法,以鄭氏為甲。處誨生受益。受益亦以文學(xué)致身,累歷臺閣, 自尚書郎遷右諫議大夫。天福七年夏,以張彥澤數(shù)為不道,上章請行國典,旬日不 報。又貢表切言,訐直無所忌,執(zhí)政稍惡之。俄而以病請告,歸長安。高祖晏駕, 以不赴國哀停任,會赦,拜京兆少尹。宰相趙瑩出鎮(zhèn)咸秦,以受益朝班舊僚,眷待 甚至。屬天下率借金谷,乃謂瑩曰:“京兆戶籍登耗,民力虛實,某備知之矣,品 而定之,可使平允?!爆撔胖?,因使與王人同掌其事。受益既經(jīng)廢棄,薄于仕宦, 遂阿法射利,冀為生生之資;又素恃門望,陵轢同幕,內(nèi)奸外直,群情無相洽者。 及贓污事發(fā),騰于眾口,瑩不得已,遂按之,其直百萬。八年冬,賜死于家。受益 數(shù)世公臺,一朝自棄,士君子皆惜之。
程遜,字浮休,壽春人。案:此下有闕文。召入翰林充學(xué)士,自兵部侍郎承旨 授太常卿。天福三年秋,命使吳越,《十國春秋》云:禮部尚書程遜為加恩使。母 羸老雙瞽,遜未嘗白執(zhí)政以辭之。將行,母以手捫其面,號泣以送之。仲秋之夕, 陰暝如晦,遜嘗為詩曰:“幽室有時聞雁叫,空庭無路見蟾光?!蓖乓娭?,訝其 詩語稍異。及使回,遭風(fēng)水而溺焉。
李郁,字文緯,唐之宗屬也。少歷宗寺官,天成、長興中,累遷為宗正卿。性 平允,所歷無愛憎毀譽。高祖登極,授光祿卿。一日晝寢,夢食巨棗,覺而有疾, 謂其親友曰:“嘗聞‘棗’字重‘來’,呼魂之象也。余神氣逼抑,將不免乎!” 天福五年夏卒。贈太子太保。馬重績,字洞微。少學(xué)數(shù)術(shù),明太一、五紀(jì)、八象、 三統(tǒng)大歷,居于太原。仕晉,拜太子右贊善大夫,遷司天監(jiān)。天福三年,重績上言: “歷象,王者所以正一氣之元,宣萬邦之命,而古今所記,考審多差?!缎鳌窔?朔正而星度不驗,《崇元》五星得而歲差一日。以《宣明》之氣朔,合《崇元》之 五星,二歷相參,然后符合。自前世諸歷,皆起天正十一月為歲首,用太古甲子為 上元,積歲愈多,差闊愈甚。臣輒合二歷,創(chuàng)為新法,以唐天寶十四載乙未為上元, 雨水正月中氣為氣首?!痹t下司天監(jiān)趙仁琦、張文皓等考核得失,仁琦等言:“明 年庚子正月朔,用重績歷考之,皆合無舛?!蹦讼略t班行之,號《調(diào)元歷》。行之 數(shù)歲輒差,遂不用。重績又言:“漏刻之法,以中星考晝夜為一百刻,八刻六十分 刻之二十為一時,時以四刻十分為正,此自古所用也。今失其傳,以午正為時始, 下侵未四刻十分而為午,由是晝夜昏曉,皆失其正,請依古改正?!睆闹?。重績卒 年六十四。
陳元,京兆人也。家世為醫(yī),初事河中王重榮。乾符中,后唐武皇自太原率師 攻王行瑜,路出于蒲中,時元侍湯藥,武皇甚重之。及還太原,日侍左右。武皇性 剛暴,樂殺人,無敢言者。元深測其情,每有暴怒,則從容啟諫,免禍者不一,以 是晉人深德之,勛貴賂遺盈門。性好酒樂施,隨得而無私積。明宗朝,為太原少尹, 入為太府卿。長興中,集平生所驗方七十五首,并修合藥法百件,號曰《要術(shù)》, 刊石置于太原府衙門之左,以示于眾,病者賴焉。天福中,以耄期上表求退,以光 祿卿致仕,卒于晉陽,年八十余。
史臣曰:夫彰善癉惡,《麟史》之為義也;瑜不掩瑕,虹玉之為德也。故自崇 弼而下,善者既書之,其不善者亦書之,庶使后之君子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也。 至如重績之歷法,陳元之醫(yī)道,亦不可漏其名而弗紀(j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