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硃瑄，宋州下邑人也。父慶，里之豪右，以攻剽販鹽為事，吏捕之伏法?，u坐 父罪以笞免。因入王敬武軍為小校。唐中和二年，諫議大夫張浚征兵于青州，敬武 遣將曹全晸率軍赴之，以瑄隸焉。以戰(zhàn)功累遷列校。賊敗出關(guān)，全晸以本軍還鎮(zhèn)。 會鄆帥薛崇卒，部將崔君預(yù)據(jù)城叛，全晸攻之，殺君預(yù)自為留后?，u以功授濮州刺 史、鄆州馬步軍都將。光啟初，魏博韓允中攻鄆，全晸為其所害?，u據(jù)城自若。三 軍推為留后。允中敗，朝廷以瑄為天平軍節(jié)度使，累加官至檢校太尉、同平章事。 太祖初鎮(zhèn)大梁，兵威未振，連歲為秦宗權(quán)所圍，士不解甲，危殆日數(shù)四。太祖以瑄 同宗，早兄事之，乃遣使求援于瑄。光啟末，宗權(quán)急攻大梁，瑄與弟瑾率兗、鄆之 師來援，大敗蔡賊，解圍而遁。太祖感其力，厚禮以歸之。先是，瑄、瑾駐于大梁， 睹太祖軍士驍勇，私心愛之。及歸，厚懸金帛于界上以誘焉。諸軍貪其厚利，私遁 者甚眾。太祖移牒以讓之，瑄來詞不遜，由是始構(gòu)隙焉。及秦宗權(quán)敗，太祖移軍攻 時溥于徐州。時瑄方右溥，乃遣使來告太祖曰：“巢、權(quán)繼為蛇虺，毒螫中原，與 君把臂同盟，輔車相依。今賊已平殄，人粗聊生，吾弟宜念遠圖，不可自相魚肉。 或行人之失辭，疆吏之逾法，可以理遣，未得便睽和好。投鼠忌器，弟幸思之?！?太祖方怒時溥通于孫儒，不從其言。及龐師古攻徐州，瑄出師來援，太祖深銜之。 徐既平，太祖并兵以攻鄆，自景福元年冬遣硃友裕領(lǐng)軍渡濟，至乾寧三年宿軍齊、 鄆間，大小凡數(shù)十戰(zhàn)，語在《太祖紀》中。自是野無人耕，屬城悉為我有。瑄乃遣 人求救于太原，李克用遣其將李承嗣、史儼等援之。尋為羅宏信所扼，援路既絕， 瑄、瑾竟敗。乾寧四年正月，龐師古攻陷鄆州，遁至中都北，匿于民家，為其所箠， 并妻榮氏擒之來獻，俱斬于汴橋下。
硃瑾，瑄從父弟。雄武絕倫，性頗殘忍。光啟中，瑾與兗州節(jié)度使齊克讓婚， 瑾自鄆盛飾車服，私藏兵甲，以赴禮會。親迎之夜，甲士竊發(fā)，擄克讓，自稱留后。 及蔡賊鴟張，瑾與太祖連衡，同討宗權(quán)，前后屢捷，以功正授兗州節(jié)度使。既得士 心，有兼并天下之意，太祖亦忌之。瑾以厚利招誘太祖軍士，以為間諜。及太祖攻 鄆，瑾出師來援，累與太祖接戰(zhàn)。乾寧二年春，太祖令大將硃友恭攻瑾，掘塹柵以 環(huán)之。硃瑄遣將賀瑰及蕃將何懷寶赴援，為友恭所擒。十一月，瑾從兄齊州刺史瓊 以州降。太祖令執(zhí)賀瑰、懷寶及瓊以徇于城下，語曰：“卿兄已敗，早宜效順?！?瑾偽遣牙將瑚兒持書幣送降，太祖自至延壽門外，與瑾交語。瑾謂太祖曰：“欲令 大將送符印，愿得兄瓊來押領(lǐng)，所貴骨肉，盡布腹心也。”太祖遣瓊與客將劉捍取 符笥，瑾單馬立于橋上，揮手謂捍曰：“可令兄來，余有密款?！奔戳瞽偼?。瑾先 令騎士董懷進伏于橋下，及瓊至，懷進突出，擒瓊而入，俄而斬瓊首投于城外，太 祖乃班師。
及鄆州陷，龐師古乘勝攻兗，瑾與李承嗣方出兵求芻粟于豐沛間，瑾之二子及 大將康懷英、判官辛綰、小校閻寶以城降師古。瑾無歸，即與承嗣將麾下士將保沂 州，刺史尹處賓拒關(guān)不納，乃保海州。為師古所迫，遂擁州民渡淮依楊行密。行密 表瑾領(lǐng)徐州節(jié)度使。龐師古渡淮，行密令瑾率師以御之，清口之敗，瑾有力焉。自 是瑾率淮軍連歲北寇徐、宿，大為東南之患。
及行密卒，子渭繼立，以徐溫子知訓(xùn)為行軍副使，寵遇頗深。后楊溥僭號，知 訓(xùn)為樞密使，知政事，以瑾為同平章事，仍督親軍。時徐溫父子恃寵專政，慮瑾不 附己。陳彭年《江南別錄》云：徐知訓(xùn)初學兵法于硃瑾，瑾悉心教之。后與瑾有隙， 夜遣壯士殺瑾，瑾手刃數(shù)人，埋于舍后。貞明四年六月，出瑾為淮寧軍節(jié)度使。知 訓(xùn)設(shè)家宴以餞瑾，瑾事之逾遜。翼日，詣知訓(xùn)第謝，留門久之，知訓(xùn)家僮私謂瑾曰： “政事相公此夕在白牡丹妓院，侍者無得往?！辫^典謁曰：“吾不奈朝饑，且歸?！?既而知訓(xùn)聞之，愕然曰：“晚當過瑾?！辫駛涔?。瑾有所乘名馬，冬以錦帳貯 之，夏以羅幬護之。愛妓桃氏，有絕色，善歌舞。及知訓(xùn)至，奉卮酒為壽，初以名 馬奉，知訓(xùn)喜而言曰：“相公出鎮(zhèn)，與吾暫別，離恨可知，愿此盡歡?！辫囱又?訓(xùn)于中堂，出桃氏，酒既醉，瑾斬知訓(xùn)首，示其部下。馬令《南唐書》云：知訓(xùn)因 求馬于瑾，瑾不與，遂有隙。俄出瑾為靜淮節(jié)度使。瑾詣知訓(xùn)別，且愿獻前馬。知 訓(xùn)喜，往謁瑾家。瑾妻出拜，知訓(xùn)答拜，瑾以笏擊踣，遂斬知訓(xùn)。因以其眾急趨衙 城，知訓(xùn)之黨已闔門矣，唯瑾得獨入，與衙兵戰(zhàn)。復(fù)逾城而出，傷足，求馬不獲， 遂自刎。暴其尸于市，盛夏無蠅蛆，徐溫令投之于江，部人竊收葬之。溫疾亟，夢 瑾被發(fā)引滿將射之。溫乃為之禮葬，立祠以祭之。馬令《南唐書》云：初，宿衛(wèi)將 李球、馬謙挾楊隆演登樓，取庫兵以誅知訓(xùn)，陣于門橋。知訓(xùn)與戰(zhàn)，頻卻。硃瑾適 自外來，以一騎前視其陣，曰：“不足為也?！币蚍搭櫼击?，外兵爭進，遂斬球、 謙，亂兵皆潰。瑾嘗有德于知訓(xùn)者也，及其兇終，吳人皆謂曲在知訓(xùn)?！段宕费a》： 瑾之奔淮南也，時行密方圖霸，其為禮待，有加于諸將數(shù)等。瑾感行密見知，欲立 奇功為報，但憾無入陣馬，忽忽不樂。一日晝寢，夢老叟，眉發(fā)皓然，謂謹曰： “君長憾無入陣馬，今馬生矣！”及廄隸報，適退槽馬生一駒，見臥未能起。瑾驚 曰：“何應(yīng)之速也！”行往視之，見骨目皆非常馬，大喜曰：“事辦矣！”其后破 杜洪，取鐘傳，未嘗不得力焉。初，瑾之來也，徐溫睹其英烈，深忌之，故瑾不敢 預(yù)政。及行密死，子溥嗣位，溫與張鎬爭權(quán)，襲殺鎬，自是事無大小，皆決于溫。 既而溫復(fù)為自安之計，乃以子知訓(xùn)自代，然后引兵出居金陵，實欲控制中外。知訓(xùn) 尤恣橫，瑾居常嫉之。一旦知訓(xùn)欲得瑾所乘馬，瑾怒，遂擊殺知訓(xùn)，提其首請溥起 兵誅溫。溥素怯懦，見之掩面而走。瑾曰：“老婢兒不足為計！”亦自殺，中外大 駭且懼。溫至，遽以瑾尸暴之市中。時盛暑，肌肉累日不壞，至青蠅無敢輒泊。人 有病者，或于暴尸處取土煎而服之，無不愈。
時溥，徐州人，初為州之驍將。唐中和初，秦宗權(quán)據(jù)蔡州，侵寇鄰籓，節(jié)度使 支詳命溥率師以討之，徐軍屢捷，軍情歸順，以節(jié)鉞授之?！杜f唐書》列傳云：時 溥，彭城人，徐之牙將。黃巢據(jù)長安，詔征天下兵進討。中和二年，武寧軍節(jié)度使 支詳遣溥與副將陳璠率師五千赴難，行至河陰，軍亂，剽河陰縣回。溥招合撫諭， 其眾復(fù)集，懼罪，屯于境上。詳遣人迎犒，悉恕之，溥乃移軍向徐州。既入，軍人 大呼，推溥為留后。送詳于大彭館。溥大出資裝，遣陳璠援詳歸京。詳宿七里亭， 其夜為璠所殺，舉家屠害。溥以璠為宿州刺史，竟以違命殺詳，溥誅璠，又令別將 帥軍三千赴難京師。天子還宮，授之節(jié)鉞。及黃巢攻陳州，秦宗權(quán)據(jù)蔡州，與賊連 結(jié)，徐、蔡相近，溥出師討之，軍鋒益盛，每戰(zhàn)屢捷。黃巢之敗也，其將尚讓以數(shù) 千人降溥。后林言又斬黃巢首歸徐州。時溥功居第一，詔授檢校太尉、中書令、鉅 鹿郡王。宗權(quán)未平，仍授溥徐州行營兵馬都統(tǒng)。蔡賊平，硃全忠與之爭功，遂相嫌 怨。淮南亂，朝廷以全忠遙領(lǐng)淮南節(jié)度，以平孫儒、行密之亂。汴人應(yīng)援，路出徐 方，溥阻之。全忠怒，出師攻徐。自光啟至大順，六七年間，汴軍四集，徐、泗三 郡，民無耕稼，頻歲水災(zāi)，人喪十六七。溥窘蹙，求和于汴，全忠曰：“移鎮(zhèn)則可。” 朝廷以尚書劉崇望代溥，以溥為太子太師。溥懼出城見害，不受代。汴將龐師古陳 兵于野，溥求援于兗州，硃瑾出兵救之；值大雪，糧盡而還。城中守陴者饑甚，加 之疾疫，汴將王重師、牛存節(jié)夜乘梯而入，溥與妻子登樓自焚而卒，實景福二年也。 地入于汴。
王師范，青州人。父敬武，初為平盧牙將。唐廣明元年，無棣人洪霸郎合群盜 于齊、棣間，節(jié)度使安師儒遣敬武討平之。及巢賊犯長安，諸籓擅易主帥，敬武乃 逐師儒，自為留后。王鐸承制授以節(jié)鉞，后以出師勤王功，加太尉、平章事。龍紀 中，敬武卒，師范年幼，三軍推之為帥，棣州刺史張蟾叛于師范，不受節(jié)度，朝廷 乃以崔安潛為平盧帥，師范拒命。張蟾迎安潛至郡，同討師范。師范遣將盧宏將兵 攻蟾，宏復(fù)叛，與蟾通謀，偽旋軍將襲青州。師范知之，遣重賂迎宏，謂之曰： “吾以先人之故，為軍府所推，年方幼少，未能干事。如公以先人之故，令不乏祀， 公之仁也。如以為難與成事，乞保首領(lǐng)，以守先人墳?zāi)?，亦惟命?！焙暌詭煼赌暧祝?必無能為，不為之備。師范伏兵要路，迎而享之，預(yù)謂紀綱劉鄩曰：“翼日盧宏至， 爾即斬之，酬爾以軍校?！编壢缙溲裕瑪睾暧谧?，及同亂者數(shù)人。因戒厲士眾， 大行頒賞，與之誓約，自率之以攻棣州，擒張蟾，斬之。安潛遁還長安。師范雅好 儒術(shù)，少負縱橫之學，故安民禁暴，各有方略，當時籓翰咸稱之。
及太祖平兗、鄆，遣硃友恭攻之，師范乞盟，遂與通好。天復(fù)元年冬，李茂貞 劫遷車駕幸鳳翔，韓全誨矯詔加罪于太祖，令方鎮(zhèn)出師赴難。詔至青州，師范承詔 泣下曰：“吾輩為天子籓籬，君父有難，略無奮力者，皆強兵自衛(wèi)，縱賊如此，使 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誰之過，吾今日成敗以之！”乃發(fā)使通楊行密，遣將劉 鄩襲兗州，別將襲齊。時太祖方圍鳳翔，師范遣將張居厚部輿夫二百，言有獻于太 祖。至華州城東，華將婁敬思疑其有異，剖輿視之，乃兵仗也。居厚等因呼，殺敬 思，聚眾攻西城。時崔允在華州，遣部下閉關(guān)拒之，遂遁去。是日，劉鄩下兗州， 河南數(shù)十郡同日發(fā)。太祖怒，遣硃友寧率軍討之。既而友寧為青軍所敗，臨陣被擒， 傳首于淮南。天復(fù)三年七月，太祖復(fù)令楊師厚進攻，屯于臨朐。師厚屢敗青軍，遂 進寨于城下。師范懼，乃令副使李嗣業(yè)詣師厚乞降，《新唐書》云：師厚圍青州， 敗師范兵于臨朐，執(zhí)諸將，又獲其弟師克。是時師范眾尚十余萬，諸將請決戰(zhàn)，而 師范以弟故，乃請降。太祖許之。歲余，遣李振權(quán)典青州事，因令師范舉家徙汴。 師范將至，縞素乘驢，請罪于太祖。太祖以禮待之，尋表為河陽節(jié)度使。會韓建移 鎮(zhèn)青州，太祖帳餞于郊，師范預(yù)焉。太祖謂建曰：“公頃在華陰，政事之暇，省覽 經(jīng)籍，此亦士君子之大務(wù)。今之青土，政簡務(wù)暇，可復(fù)修華陰之故事。”建捴謙而 已。太祖又曰：“公讀書必須精意，勿錯用心?！碧嬉詭煼逗萌澹耙郧嘀菖?， 故以此言譏之。及太祖即位，征為金吾上將軍。
開平初，太祖封諸子為王，友寧妻號訴于太祖曰：“陛下化家為國，人人皆得 封崇。妾夫早預(yù)艱難，粗立勞效，不幸?guī)煼斗茨妫龇驒M尸疆場。冤仇尚在朝廷， 受陛下恩澤，亡夫何罪！”太祖凄然泣下曰：“幾忘此賊?！奔辞踩俗鍘煼队诼尻枴?先掘坑于第側(cè)，乃告之，其弟師誨、兄師悅及兒侄二百口，咸盡戮焉。時使者宣詔 訖，師范盛啟宴席，令昆仲子弟列座，謂使者曰：“死者人所不能免，況有罪乎！ 然予懼坑尸于下，少長失序，有愧于先人。”行酒之次，令少長依次于坑所受戮， 人士痛之。后唐同光三年三月，詔贈太尉。
劉知俊，字希賢，徐州沛縣人也。姿貌雄杰，倜儻有大志。始事徐帥時溥，為 列校，溥甚器之，后以勇略見忌。唐大順二年冬，率所部二千人來降，即署為軍校。 知俊披甲上馬，輪劍入敵，勇冠諸將。太祖命左右義勝兩軍隸之，尋用為左開道指 揮使，故當時人謂之“劉開道”。后討秦宗權(quán)及攻徐州，皆有功，尋補徐州馬步軍 都指揮使。攻海州下之，遂奏授刺史。天復(fù)初，歷典懷、鄭二州，從平青州，以功 奏授同州節(jié)度使。天祐三年冬，以兵五千破岐軍六萬于美原。自是連克鄜、延等五 州，乃加檢校太傅、平章事。開平二年春三月，命為潞州行營招討使。知俊未至潞， 夾寨已陷，晉人引軍方攻澤州，聞知俊至，乃退。尋改西路招討使。六月，大破岐 軍于幕谷，俘斬千計，李茂貞僅以身免。三年五月，加檢校太尉、兼侍中，封大彭 郡王。
時知俊威望益隆，太祖雄猜日甚，會佑國軍節(jié)度使王重師無罪見誅，知俊居不 自安，乃據(jù)同州叛，《鑒戒錄》云：彭城王劉知俊鎮(zhèn)同州日，因筑營墻，掘得一物， 重八十余斤，狀若油囊，召賓幕將校問之。劉源曰：“此是冤氣所結(jié)，古來囹圄之 地或有焉。昔王充據(jù)洛陽，修河南府獄，亦獲此物。源聞酒能忘憂，奠以醇醪，或 可消釋耳。然此物之出，亦非吉征也?！敝∶呔起傋ｕ瑥?fù)瘞之。尋有叛城背 主之事。送款于李茂貞。又分兵以襲雍、華，雍州節(jié)度使劉捍被擒，送鳳翔害之， 華州蔡敬思被傷獲免。太祖聞知俊叛，遣近臣諭之曰：“朕待卿甚厚，何相負耶？” 知俊報曰：“臣非背德，但畏死耳！王重師不負陛下，而致族滅！”太祖復(fù)遣使謂 知俊曰：“朕不料卿為此。昨重師得罪，蓋劉捍言陰結(jié)邠、鳳，終不為國家用。我 今雖知枉濫，悔不可追，致卿如斯，我心恨恨，蓋劉捍誤予事也，捍一死固未塞責?！?知俊不報，遂分兵以守潼關(guān)。太祖命劉鄩率兵進討，攻潼關(guān)，下之。時知俊弟知浣 為親衛(wèi)指揮使，聞知俊叛，自洛奔至潼關(guān)，為鄩所擒，害之。尋而王師繼至，知俊 乃舉族奔于鳳翔；李茂貞厚待之，偽加檢校太尉、兼中書令，以土疆不廣，無籓鎮(zhèn) 以處之，但厚給俸祿而已。尋命率兵攻圍靈武，且圖牧圉之地。靈武節(jié)度使韓遜遣 使來告急，太祖令康懷英率師救之，師次邠州長城嶺，為知俊邀擊，懷英敗歸。 《九國志》云：李彥琦、劉知俊自靈武班師，涂經(jīng)長城嶺，梁師率精銳數(shù)萬躡其后， 彥琦與知俊同設(shè)方略，擊敗之。茂貞悅，署為涇州節(jié)度使。復(fù)命率眾攻興元，進圍 西縣，會蜀軍救至，乃退。《九國志·王宗钅歲傳》云：岐將劉知俊等領(lǐng)大軍分路 來攻，由階、成路奪固鎮(zhèn)糧，王宗侃、唐襲等御之，至青泥嶺，為知俊所敗，退保 西縣。會大雨，漢江漲，宗钅歲自羅村得鄉(xiāng)導(dǎo)，緣山而行數(shù)百里，與宗播遇于鐵谷， 合軍出湯頭。時知俊自斜谷山南直抵興州，圍西縣，軍人散掠巴中，宗钅歲與宗播 襲之。會王建亦至，遂解西縣之圍。
既而為茂貞左右石簡颙等間之，免其軍政，寓于岐下，掩關(guān)歷年。茂貞?yīng)q子繼 崇鎮(zhèn)秦州，因來寧覲，言知俊途窮至此，不宜以讒嫉見疑，茂貞乃誅簡颙等以安其 心。繼崇又請令知俊挈家居秦州，以就豐給，茂貞從之。未幾，邠州亂，茂貞命知 俊討之。時邠州都校李保衡納款于朝廷，末帝遣霍彥威率眾先入于邠，知俊遂圍其 城，半載不能下。會李繼崇以秦州降于蜀，知俊妻孥皆遷于成都，遂解邠州之圍而 歸岐陽。以舉家入蜀，終慮猜忌，因與親信百余人夜斬關(guān)奔蜀。王建待之甚至，即 授偽武信軍節(jié)度使，尋命將兵伐岐，不克，班師，因圍隴州，獲其帥桑宏志以歸。 久之，復(fù)命為都統(tǒng)，再領(lǐng)軍伐岐。時部將皆王建舊人，多違節(jié)度，不成功而還，蜀 人因而毀之。先是，王建雖加寵待，然亦忌之，嘗謂近侍曰：“吾漸衰耗，恆思身 后。劉知俊非爾輩能駕馭，不如早為之所?！庇旨灯涿哂诶锵镩g作謠言云：“黑 牛出圈棕繩斷。”知俊色黔而丑生，棕繩者，王氏子孫皆以“宗”、“承”為名， 故以此構(gòu)之。偽蜀天漢元年冬十二月，建遣人捕知俊，斬于成都府之炭市。及王衍 嗣偽位，以其子嗣禋尚偽峨眉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后唐同光末，隨例遷于洛，卒。
知俊族子嗣彬，幼從知俊征行，累遷為軍校。及知俊叛，以不預(yù)其謀，得不坐。 貞明末，大軍與晉王對壘于德勝，久之，嗣彬率數(shù)騎奔于晉，具言朝廷軍機得失； 又以家世仇怨，將以報之。晉王深信之，即厚給田宅，仍賜錦衣玉帶，軍中目為 “劉二哥”。居一年，復(fù)來奔，當時晉人謂是刺客，以晉王恩澤之厚，故不竊發(fā)。 龍德三年冬，從王彥章戰(zhàn)于中都，軍敗，為晉人所擒。晉王見之，笑謂嗣彬曰： “爾可還予玉帶?！彼帽蚧炭终埶?，遂誅之。
楊崇本，不知何許人，幼為李茂貞之假子，因冒姓李氏，名繼徽。唐光化中， 茂貞表為邠州節(jié)度使。天復(fù)元年冬，太祖自鳳翔移軍北伐，駐旆于邠郊，命諸軍攻 其城。崇本懼，出城請降。太祖復(fù)置為邠州節(jié)度使，仍令復(fù)其本姓名焉。及師還， 遷其族于河中。其后，太祖因統(tǒng)戎往來由于蒲津，以崇本妻素有姿色，嬖之于別館。 其婦素剛烈，私懷愧恥，遣侍者讓崇本曰：“丈夫擁旄仗鉞，不能庇其伉儷，我已 為硃公婦，今生無面目對卿，期于刀繩而已?！背绫韭勚?，但灑淚含怒。及昭宗自 鳳翔回京，崇本之家得歸邠州。崇本恥其妻見辱，因茲復(fù)貳于太祖。乃遣使告茂貞 曰：“硃氏兆亂，謀危唐祚，父為國家磐石，不可坐觀其禍，宜于此時畢命興復(fù)， 事茍不濟，死為社稷可也?！泵懩饲彩箷谔?。時西川王建亦令大將出師以 助之，岐、蜀連兵以攻雍、華，關(guān)西大震。太祖遣郴王友裕帥師御之，會友裕卒于 行，乃班師。天祐三年冬十月，崇本復(fù)領(lǐng)鳳翔、邠、涇、秦、隴之師，會延州胡章 之眾，合五六萬，屯于美原，列柵十五，其勢甚盛。太祖命同州節(jié)度使劉知俊及康 懷英帥師拒之，崇本大敗，復(fù)歸于邠州，自是垂翅久之。乾化元年冬，為其子彥魯 所毒而死。
彥魯自稱留后，領(lǐng)其軍事，凡五十余日，為崇本養(yǎng)子李保衡所殺。保衡舉其城 來降，末帝命霍彥威為邠帥，由是邠、寧復(fù)為末帝所有。
蔣殷，不知何許人。幼孤，隨其母適于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盈之家，重盈憐之，畜 為己子。唐天復(fù)初，太祖既平蒲、陜，殷與從兄珂舉族遷于大梁。太祖感王重榮之 舊恩，凡王氏諸子，皆錄用焉，殷由是繼歷內(nèi)職，累遷至宣徽院使。殷素與庶人友 珪善，友珪篡立，命為徐州節(jié)度使。乾化四年秋，末帝以福王友璋鎮(zhèn)徐方，殷自以 為友珪之黨，懼不受代，遂堅壁以拒命。時華州節(jié)度使王瓚，殷之從弟也，懼其連 坐，上章言殷本姓蔣，非王氏之子也。末帝乃下詔削奪殷在身官爵，仍令卻還本姓， 命牛存節(jié)、劉鄩等率軍討之。是時，殷求救于淮南，楊溥遣硃瑾率眾來援，存節(jié)等 逆擊，敗之。貞明元年春，存節(jié)、劉鄩攻下徐州，殷舉族自燔而死，于火中得其尸， 梟首以獻之。
張萬進，云州人。初為本州小校，亡命投幽州，劉守光厚遇之，任為裨將。滄 州劉守文，以弟守光囚父而竊據(jù)其位，自領(lǐng)兵問罪，尋敗于雞蘇。守光遂兼有滄、 景之地，令其子繼威主留務(wù)。繼威年幼，未能政事，以萬進佐之，凡關(guān)軍政，一皆 委任。繼威兇虐類父，嘗淫亂于萬進之家，萬進怒而殺之，《通鑒》云：乾化二年 九月庚子，萬進遣使奉表降于梁。辛丑，以萬進為義昌留后。甲辰，改義昌為順化 軍，以萬進為節(jié)度使。此傳疑有闕文。又遣使歸于晉。既而末帝遣楊師厚、劉守奇 潛兵掠鎮(zhèn)、冀，因東攻滄州，萬進乞降。師厚表青州節(jié)度使，俄遷兗州，仍賜名守 進。萬進性既輕險，專圖反側(cè)。貞明四年冬，據(jù)城叛命，遣使送款于晉王。末帝降 制削其官爵，仍復(fù)其本名，遣劉鄩討之，晉人不能救。五年冬，萬進危蹙，小將邢 師遇潛謀內(nèi)應(yīng)，開門以納王師，遂拔其城，萬進族誅。
史臣曰：夫云雷構(gòu)屯，龍蛇起陸，勢均者交斗，力敗者先亡，故瑄、瑾、時溥 之流，皆梁之吞噬，斯亦理之常也。惟瑾始以竊發(fā)有土，終以竊發(fā)亡身，《傳》所 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者乎！師范屬衰季之運，以興復(fù)為謀，事雖不成，忠則 可尚，雖貽族滅之禍，亦可以與臧洪游于地下矣。知俊驍武有余，奔亡不暇，六合 雖大，無所容身，夫如是則豈若義以為勇者乎！崇本而下，俱以叛滅，又何足以道 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