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劉玄 劉盆子
劉玄字圣公，光武族兄也。弟為人所殺，圣公結(jié)客欲報之?？头阜ǎス芾粲谄搅?。吏系圣公父子張。圣公詐死，使人持喪歸舂陵，吏乃出子張，圣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饑饉，人庶群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shù)百人。于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鄉(xiāng)聚，臧于綠林中，數(shù)月間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荊州牧某發(fā)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于云杜，大破牧軍，殺數(shù)千人，盡獲輜重，遂攻拔竟陵。轉(zhuǎn)擊云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余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常朱鮪、張B421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復(fù)聚眾千余人，號平林兵，以應(yīng)之。圣公因往從牧等，為其軍安集掾。
是時，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與諸部合兵而進。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斬之，號圣公為更始將軍。眾雖多而無所統(tǒng)一，諸將遂共議立更始為天子。二月辛巳，設(shè)壇場于BF73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于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五朋，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為列侯者百余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誅之，以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前鐘武侯劉望起兵，略有汝南。時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藏既敗于昆陽，往歸之。八月，望遂自立為天子，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值李松攻武關(guān)，三輔震動。是時海內(nèi)豪桀翕然響應(yīng)，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于天下。
長安中起兵攻未央官。九月，東海人公賓就斬王莽于漸臺，收璽綬，傳首詣宛。更始時在便坐黃堂，取視之，喜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睂櫦ыn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悅，乃懸莽首于宛城市。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十月，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于汝南，并誅嚴尤、陳茂。更始遂北都洛陽，以劉賜為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長安傳送乘輿服御，又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初發(fā)，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門，三馬皆死。
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而已，其余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shù)千，備列后庭，自鐘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里，不改于舊。更始既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后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為漢中王、劉信為汝陰王，后遂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B421為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為鄧王，執(zhí)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申屠建為平氏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驃騎大將軍宋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干典。”遂讓不受。乃徙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zhèn)撫關(guān)東。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nèi)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有寵，遂委政于萌，日夜與婦人飲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nèi)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出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乎！”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quán)，威福自己。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擊之。自是無復(fù)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B421橫暴三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賈豎，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繡面衣、錦褲、EB7CB25D、諸于，罵詈道中。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yǎng)，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guān)內(nèi)侯?！?/p>
軍帥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諫曰：
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三公上應(yīng)臺宿，九卿下括河海，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yè)，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宜厘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尚書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圣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毘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緣木求魚，升山采珠。海內(nèi)望此，有以窺度漢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為陛下惜此舉厝。敗材傷錦，所宜至慮。惟割既往廖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
更始怒，系淑詔獄。自是，關(guān)中離心，四方怨叛。諸將出征，各自專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
十二月，赤眉西入關(guān)。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為天子。初，望見更始政亂，度其必敗，謂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嬰，平帝之嗣，雖王莽篡奪，而嘗為漢主。今皆云劉氏真人，當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于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立之。聚黨數(shù)千人，望為丞相，林為大司馬。更始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等擊破，皆斬之。又使蘇茂拒赤眉于弘農(nóng)，茂軍敗，死者千余人。
三月，遣李松會朱鮪與赤眉戰(zhàn)于{艸務(wù)}鄉(xiāng)，松等大敗，棄軍走，死者三萬余人。
時王匡、張B421守河?xùn)|，為鄧禹所破，還奔長安。B421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zhuǎn)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復(fù)入湖池中為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為然，共人說更始。更始怒不應(yīng)，莫敢復(fù)言。及赤眉立劉盆子，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C37D，以拒之。
張B421、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之。更始托病不出，召張B421等。B421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囂不至。更始狐疑，使 B421 等四人且待于外廬。B421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B421與湛、殷遂勒兵掠?xùn)|西市?；钑r，燒門入，戰(zhàn)于宮中，更始大敗。明旦，將妻子車騎百余，東奔越萌于新豐。
更始復(fù)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B421等同謀，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B421等合。李松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匡、B421于城內(nèi)。連戰(zhàn)月余，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戰(zhàn)，敗，死者二千余人，赤眉生得松。時松弟B02A為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盉02A即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諸婦女從后連呼曰：“陛下，當下謝城！”更始即下拜，復(fù)上馬去。
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從至高陵，止傳舍。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將兵在外，號為屯衛(wèi)而實囚之。赤眉下書曰：“圣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备记矂⒐д埥?，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
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詣長樂宮，上璽綬于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卑蝿τ载?，赤眉帥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復(fù)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而張B421等以為慮，謂祿曰：“今諸營長多欲篡圣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滅之道也?！庇谑堑撌箯谋c更始共牧馬于郊下，因令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臧其尸。光武聞而傷焉。詔大司徒鄧禹葬之于霸陵。
有三子；求，歆，鯉。明年夏，求兄弟與母東詣洛陽，帝封求為襄邑侯，奉更始祀；歆為穀孰侯，鯉為壽光侯。求后徙封成陽侯。求卒， 子巡嗣， 復(fù)徙封B324澤侯。巡卒，子姚嗣。
論曰：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為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也。漢起，驅(qū)輕黠烏合之眾，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捴及，書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漢人余思，固亦幾運之會也。夫為權(quán)首，鮮或不及。陳、項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
劉盆子者，太山式人，城陽景王章之后也。祖父憲，元帝時封為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國除，因為式人焉。
天鳳元年，瑯邪海曲有呂母者，子為縣吏，犯小罪，宰論殺之。呂母怨宰，密聚客，規(guī)以報仇。母家素豐，資產(chǎn)數(shù)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shù)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欲為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又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自號猛虎，遂相聚得數(shù)十百人，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眾至數(shù)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破海曲，執(zhí)縣宰。諸吏叩頭為宰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而為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首祭子冢，復(fù)還海中。
后數(shù)歲，瑯邪人樊崇起兵于莒，眾百余人，轉(zhuǎn)入太山，自號三老。時青、徐大饑，寇賊蜂起，眾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余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shù)萬人，復(fù)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zhuǎn)掠至姑幕，因擊王莽探湯侯田況，大破之，殺萬余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初，崇等以困窮為冠，無攻城徇地之計。眾既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chuàng)。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泛相稱曰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zhàn)，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遂大破丹、匡軍，殺萬余人，追至無鹽，廉丹戰(zhàn)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余萬，復(fù)還圍莒，數(shù)月?；蛘f崇曰：“莒，父母之國，奈何攻之？”乃解去。時呂母病死，其眾分入赤眉、青犢、銅馬中。赤眉遂寇東海，與王莽沂平大尹戰(zhàn)，敗，死者數(shù)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潁川，還人陳留，攻拔魯城，轉(zhuǎn)至濮陽。
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漢室復(fù)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余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乃遂亡歸其營，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逄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梁，擊殺河南太守。赤眉眾雖數(shù)戰(zhàn)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關(guān)，宣等從陸渾關(guān)，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農(nóng)，與更始諸將連戰(zhàn)克勝，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
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王，以求福助。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逆說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于此。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盛，前及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绷?，遂立盆子為帝，自號建世元年。
初，赤眉過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軍中。恭少習(xí)《尚書》，略通大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即封為式侯。以明經(jīng)數(shù)言事，拜侍中，從更始在長安。盆子與茂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芻牧牛，號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后者，得七十余人，唯盆子與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為近屬。崇等議曰：“聞古天子將兵稱上將軍?！蹦藭秊榉弧吧蠈④姟保忠詢煽赵皿又?，遂于鄭北設(shè)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后探得符，諸將乃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fā)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迸枳蛹磭д蹢壷?，復(fù)還依俠卿。俠卿為制絳單衣、半頭赤幘、直綦履，乘軒車大馬，赤屏泥，絳EB7C絡(luò)，而猶從牧兒遨。
崇雖起勇力而為眾所宗，然不知書數(shù)。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jīng)》。遂共推宣為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馬、謝祿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皆為列卿。
軍及高陵，與更始叛將張B421等連和，遂攻東都門，入長安城，更始來降。
盆子居長東宮，諸將日會論功，爭言F446呼，拔劍擊柱，不能相一。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shù)虜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復(fù)固守。至臘日，崇等乃設(shè)樂大會，盆子坐正殿，中黃門持兵在后，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也刀筆書謁欲賀，其余不知書者請起之，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農(nóng)楊音按劍罵曰：“諸卿皆老傭也！今日設(shè)君臣之禮，反更CA36亂，兒戲尚不如此，皆可格殺！”更相辯斗，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guān)，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wèi)尉諸葛稚聞之，勒兵人，格殺百余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獨與中黃門共臥起，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事。
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shù)百千人，自更始敗后，幽閉殿內(nèi)，掘庭中蘆菔根，捕池魚而食之，死者因相埋于宮中。有故祠甘泉樂人，尚共擊鼓歌舞，衣服鮮明，見盆子叩頭言饑。盆子使中黃門稟之米，人數(shù)斗。后盆子去，皆餓死不出。
劉恭見赤眉眾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教盆子歸璽綬，習(xí)為辭讓之言。建武二年正朔，崇等大會，劉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肴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炙蓝鵁o所益，愿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背绲戎x曰：“此皆崇等罪也?！惫?fù)固請?；蛟唬骸按藢幨胶钍滦埃 惫Щ炭制鹑?。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shè)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吏人貢獻，輒見剽劫，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復(fù)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賢圣。必欲殺盆子以塞責(zé)者，無所離死。誠冀諸君肯哀憐之耳！”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shù)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后，不敢復(fù)放縱?！币蚬脖С峙枳?，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里且滿。
后二十余日，赤眉貪財物，復(fù)出大掠。城中糧食盡，遂收載珍寶，因大縱火燒宮室，引兵而西。過祠南郊，車甲兵馬最為猛盛，眾號百萬。盆子乘王車，駕三馬，從數(shù)百騎。乃自南山轉(zhuǎn)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zhàn)于CD37，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fù)還，發(fā)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污辱呂后尸，凡賊所發(fā)，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穢。大司徒鄧禹時在長安，遣兵擊之于郁夷，反為所敗，禹乃出之云陽。九月，赤眉復(fù)入長安，止桂宮。
時，漢中賊延岑出散關(guān)，屯杜陵，逄安將十余萬人擊之。鄧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與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會謝祿救至，夜戰(zhàn)槀街中，禹兵敗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兵數(shù)萬人，與逄安戰(zhàn)于杜陵。岑等大敗，死者萬余人，寶遂降安，而延岑收散卒走。寶乃密使人謂岑曰：“子努力還戰(zhàn)，吾當于內(nèi)反之，表里合勢，可大破也?！贬催€挑戰(zhàn)，安等空營擊之，寶從后悉拔赤眉旌幟，更立己幡旗。安等戰(zhàn)疲還營，見旗幟皆白，大驚亂走，自投川谷，死者十余萬，逄安與數(shù)千人脫歸長安。時三輔大亂，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人往往聚為營保，各堅守不下。赤眉虜掠無所得，十二月，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余萬，隨道復(fù)散。
光武乃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分為二道，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泵髂暾?，鄧禹自河北度，擊赤眉于湖，禹復(fù)敗走，赤眉遂出關(guān)南向。征西大將軍馮異破之于崤底。帝聞，乃自將幸宜陽，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為，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將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更始七尺寶斂及玉璧各一。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帝令縣廚賜食，眾積困餧，十余萬人皆得飽飫。明旦，大陳兵馬臨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謂盆子曰：“自知當死不？”對曰：“罪當應(yīng)死，猶幸上憐赦之耳?！钡坌υ唬骸皟捍篦?，宗室無蚩者?！庇种^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毙煨冗殿^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圣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諸卿大為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污井灶。然猶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婦無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為功，諸卿獨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蹦肆罡髋c妻子居洛陽，賜宅人一區(qū)，田二頃。
其夏，樊崇、逄安謀反，誅死。楊音在長安時，遇趙王良有恩，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與徐宣俱歸鄉(xiāng)里，卒于家。劉恭為更始報殺謝祿，自系獄，赦不誅。
帝憐盆子，賞賜甚厚，以為趙王郎中。后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以為列肆，使食其稅終身。
贊曰：圣公靡聞，假我風(fēng)云，始順歸歷，終然崩分。赤眉阻亂，盆子探符。雖盜皇器，乃食均輸。
譯文及注釋
（劉玄 劉盆子 ）
◆劉玄傳
劉玄字圣公，光武帝的族兄。他的弟弟被人殺害，他就結(jié)交賓客，想為弟弟報仇。賓客犯了法，他避開官府捕捉逃到了平林。官府把他的父親劉子張捉去。劉玄假裝死了，派人將靈柩送回舂陵，官府于是釋放了劉子張，劉玄因此自己在外逃匿。王莽末年，南方發(fā)生饑荒，百姓成群擁入野澤之中，挖掘荸薺吃，而且還互相搶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他們評理爭訟，被推舉為大帥，擁有數(shù)百人。于是諸多亡命之徒馬武、王常、成丹等也投奔他們；共同攻打離鄉(xiāng)聚，藏于綠林山中，數(shù)月間發(fā)展到七八千人。
地皇二年(21)，荊州牧某派遣快速部隊兩萬人去攻打，王匡等率軍與官兵迎戰(zhàn)于云杜，大破官軍，殺官軍數(shù)千人，并繳獲了全部輜重，于是乘勝攻取了竟陵。又轉(zhuǎn)攻云杜、安陸，多掠取婦女，回到綠林中，發(fā)展到五萬多人，州郡不能制服。
地皇三年(22)，發(fā)生了大病疫，死者幾乎達半數(shù)，于是各部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為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等北入南陽，號為新市兵；都自稱將軍。七月，王匡等進攻隨，沒有攻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又聚眾千余人，號為平林兵，以為響應(yīng)。劉玄就往投陳牧等，做了陳牧手下的安集掾。這時光武和他的哥哥伯升也在舂陵起兵，與各部合兵而進。
地皇四年(23)正月，破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并把他們斬了，稱劉玄為更始將軍。這時軍眾雖多但沒有統(tǒng)一的指揮，各將領(lǐng)就共同商議立更始為天子。二月初一，在縮水邊的沙灘上設(shè)立壇場，陳列軍隊、舉行大會。更始即皇帝位，南面而立，接受群臣朝拜。更始向來懦弱，見到這種場面，羞愧流汗，舉著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于是大赦天下，建年號為更始元年。悉數(shù)拜置諸將，以族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伯升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其余都拜為九卿或?qū)④?。五月，伯升攻下宛城。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為列侯的達一百多人。更始嫉妒伯升威名，把伯升殺了，以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前鐘武侯劉望起兵，占領(lǐng)了汝南。當時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既在昆陽被打敗，就往歸劉望。八月，劉望就自己立為天子，以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王莽派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派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派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guān)，三輔震動。這時海內(nèi)豪杰紛紛起來響應(yīng)，都把牧守殺了，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等待漢帝的詔令，一個月之間，起義部隊遍于全國。這時長安城中有人起兵攻打未央宮。九月，東海人公賓斬王莽于漸臺，收了王莽的璽綬，將王莽的頭送到宛城。更始當時正便坐黃堂，取王莽頭看了，高興地說“：如果王莽不竊取帝位，其功當與霍光一樣哩?！睂櫦ыn夫人笑著說：“他如果不是這樣，陛下怎能得到他頭呢？”更始樂了，于是把王莽的頭懸掛在宛城市。當月，攻下洛陽，活捉王匡、哀章，押到宛城，都把他們殺掉了。十月，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斃劉望于汝南，同時殺了嚴尤、陳茂。更始于是北都洛陽，以劉賜為丞相。申屠建、李松從長安送來帝王乘坐的車輛和穿用的衣服，又派遣中黃門從官奉迎更始遷都。
更始二年(24)二月，更始自洛陽向西而進。剛剛出發(fā)，李松奉引在前，馬突然驚奔，觸撞在北宮的鐵柱門上，三匹馬都撞死了。當初，王莽失敗，只有未央宮被燒毀，其他的宮館都沒有受到毀壞。宮女數(shù)千，都列于后庭，所有鐘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里，都和從前一樣。更始既到長安，居住在長樂宮，登前殿，郎吏依次排列在庭中。更始羞愧，頭埋得挨著席子，不敢仰視。諸將后到的，更始問他們搶到了多少東西，左右的侍從官都是長期在皇宮中擔(dān)任職務(wù)的，聽了個個驚訝相視。李松與棘陽人趙萌向更始建議，所有功臣都應(yīng)當封王。朱鮪爭辯，以為高祖劉邦有約，不是劉氏宗室不能封王。更始就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為漢中王，劉信為汝陰王；然后就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為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為鄧王，執(zhí)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申屠建為平氏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驃騎大將軍宋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只有朱鮪推辭說：“臣不是劉氏宗室，不敢違犯王制。”推讓不肯接受。于是改任朱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使他們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zhèn)撫關(guān)東。又任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同主持內(nèi)政。更始納趙萌女兒為夫人，很寵愛，于是把政事委托趙萌辦理，自己日夜與婦人在后庭飲酒取樂。群臣有事想上奏于他，更始常常因喝醉了酒而不能接見，有時不得已，就命令侍中坐在帷帳內(nèi)答話。諸將聽出來答話的不是更始的聲音，出來后都抱怨說：“現(xiàn)在成敗還不可知，為何放縱成這個樣子！”韓夫人尤其嗜好喝酒，每侍奉更始飲酒，見到常侍奏事，時常發(fā)怒說：“帝正和我飲酒，你為什么偏偏揀這個時候來奏事呢？”起身，把書案都捶破了。趙萌專權(quán)，作威作福。郎吏有的直言趙萌放縱的，更始怒，拔劍相擊。自此以后沒有人敢再講話。趙萌仇恨侍中，帶出來將他殺害，更始出面救他，趙萌不從。這時李軼、朱鮪專制于山東，王匡、張..在三輔橫蠻暴虐。所封授的官爵，都是一些小人商人，還有伙夫廚師之流，許多人穿著繡面衣、錦緞褲子、短衣，或者穿著婦女的大襟上衣，在路上嬉笑怒罵。長安城有歌諷刺說：“灶下養(yǎng)，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guān)內(nèi)侯。”軍帥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規(guī)勸說“：現(xiàn)在賊寇剛剛抹掉，王化還遠沒有實行，百官和執(zhí)掌職事的官吏都應(yīng)當小心謹慎行使自己的職責(zé)。那三公的官是上應(yīng)天上的臺宿，九卿的官是下法地上的河海，這都是用人來代替天的職守。陛下定帝業(yè)，雖是由于下江、平林的盛勢，但那只是臨時起作用的因素，天下既定就不可再用了?，F(xiàn)在亟宜整理和改革制度，廣泛延攬?zhí)煜碌挠⑿酆澜?，按才授爵封官，以匡救王國?，F(xiàn)在公卿大位無一不被官軍霸占，尚書顯官都出身庸伍，把那些只能當個亭長、賊捕之用的庸才，重用為輔佐帝王以治國興邦的大任。要知道名與器，是圣人最重視的，今以圣人所重視的加在庸人身上，指望他們能裨益于萬分，興王化致理義，就等于是緣著木頭去求魚，上到深山去采珠一樣完全辦不到的。海內(nèi)看到這種情況，就有人窺度漢朝的江山了。臣并不是嫉妒憎惡自己想升官，實在為陛下的這種舉措感到惋惜。敗壞良材，損壞錦繡，這是應(yīng)當仔細考慮的。只有拋棄以前的荒謬錯誤，以興隆周文王人才濟濟的美德?！备寂?，下令將李淑逮捕入獄。自此以后關(guān)中離心，四方紛紛怨恨叛變。諸將出征，各自安置自己的親信來擔(dān)任州牧郡守，這樣州郡交錯，不知所從。十二月，赤眉西進入關(guān)。
三年(25)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為天子。起先，方望看到更始政治混亂，揣度他必敗，對安陵人弓林等說“：前定安公劉嬰，是平帝的后代，雖王莽篡奪了帝位，但劉嬰曾經(jīng)為漢主?，F(xiàn)在人們都說劉氏的嫡傳應(yīng)當受命為帝，我想和你們共同來建立大功，你們看如何？”弓林等表示同意。于是在長安找到劉嬰，將他帶到臨涇正式立為天子。聚合黨羽數(shù)千人，方望為丞相，弓林為大司馬。更始派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將方望等擊破，把幾個人都殺了。又使蘇茂拒赤眉于弘農(nóng)，蘇茂軍敗，死者一千多人。三月，遣李松會合朱鮪與赤眉戰(zhàn)于踼鄉(xiāng)，李松等大敗，棄軍逃走，死者三萬余人。這時王匡、張..駐守河?xùn)|，被鄧禹打敗，奔回長安。張..與諸將商議說：“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夕就將到此?，F(xiàn)在只有長安，眼看就會被消滅，倒不如統(tǒng)帥軍隊掠取城中財物發(fā)財，從這里轉(zhuǎn)而進攻沿途經(jīng)過的地方，東歸南陽，把宛王等人的兵收集過來。如果事情不成，就再入湖池中做強盜去算了。”申屠建、廖湛等都贊成，就一起去說服更始。更始聽后大怒，不答應(yīng)，張..等不敢再說。等到赤眉立劉盆子為帝，更始派遣王匡、陳牧、成月、趙萌屯兵新豐，李松屯兵扌取城，以抵抗他們。張..、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準備在立秋那天乘更始祭祀時用武力劫持更始，以完成前面提出的計劃。侍中劉能卿知道了他們的陰謀，稟報了更始。更始假托有病不出宮，召見張..等。張..等進來，更始準備把他們?nèi)細⒌?，只有隗囂不到。更始懷疑，令?.等四人暫到外邊房子里等候。張..、廖湛、胡殷懷疑有變故，急忙沖出去，只有申屠建在，更始將他殺了。張..、廖湛、胡殷于是率軍掠奪東西二市。天黑時，燒門而入，在宮中混戰(zhàn)，更始大敗。次日一早，就率妻子車騎百余輛，東奔到新豐趙萌那里去了。更始又懷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同謀，就同時召見他們。陳牧、成丹先到，即被斬首。王匡嚇不過，率軍到長安，與張..等會合。李松回到更始身邊，與趙萌共同攻王匡、張..于城內(nèi)。連戰(zhàn)一個多月，王匡等敗走，更始遷居到長信宮。赤眉到高陵，王匡等向赤眉投降，于是與赤眉連兵而進。更始守城，派遣李松出戰(zhàn)，失敗，死兩千多人，赤眉活捉了李松。這時李松弟弟李泛為城門校尉，赤眉派使者對李泛說：“打開城門，饒你老兄的?！崩罘壕烷_了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逃走，從廚城門出。許多婦女從后面連連呼喊說“：陛下應(yīng)當下馬謝城！”更始即下馬拜謝，然后再上馬逃走了。當初，侍中劉恭因赤眉立了他弟弟劉盆子為帝，就自縛了到監(jiān)獄去請罪；聽說更始失敗了，于是出獄。步行追隨更始到高陵，在驛站住下。右輔都尉嚴本怕放跑了更始后赤眉不會放過他，就率軍駐扎在外面，名為屯兵保衛(wèi)更始而實際上是囚禁他。赤眉傳下書信說“：如圣公肯降，就封他為長沙王。但二十天后，就不接受了。”更始派遣劉恭去向赤眉請降，赤眉派遣其將領(lǐng)謝祿前往受降。十月，更始就隨謝祿赤膊到長樂宮，將皇帝的印綬奉獻給劉盆子。赤眉罪責(zé)更始，置于庭中，準備殺掉。劉恭、謝祿為更始說情，赤眉沒有答應(yīng)，于是把更始帶去。劉恭追呼說：“我是極力護衛(wèi)圣公的，請讓我死在圣公前面?！卑蝿σ詺ⅲ嗝冀y(tǒng)帥樊崇等連忙共同把他救了，于是赦免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再次為更始求情，竟然封了更始為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住，劉恭也加以衛(wèi)護。三輔苦于赤眉暴虐，都憐憫更始，而張..等深以為慮，對謝祿說：“現(xiàn)在各營統(tǒng)帥多想奪取圣公，一旦失去了圣公，大家合兵向你進攻，你就是自取滅亡了?！庇谑侵x祿派親兵與更始一起到郊外去牧馬，密令親兵把更始絞殺了。劉恭夜晚去收藏更始尸體。光武聽到消息很是悲傷，下詔令大司徒鄧禹將更始葬于霸陵。更始有三子：劉求、劉歆、劉鯉。第二年夏天，劉求兄弟與母親東到洛陽，帝封求為襄邑侯，奉更始祭祀；劉歆為..孰侯，劉鯉為壽光侯。劉求后來遷封為咸陽侯。求死后，兒子劉巡嗣封，再遷封..澤侯。劉巡死后，其子劉姚嗣封。史官評論道：周武王閱兵于孟津，后來退師而還，是認為殷紂不可伐，伐紂的時機沒有到來呢。漢代興起，更始驅(qū)使輕銳狡黠烏合之眾，人數(shù)還不到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旗所到之處，書文傳達的地方，莫不放下武器頓首歸降，爭著接受職命的。這不但是人們有懷念漢朝的思想，也是由于時機命運所促成的。首先發(fā)難的人很少不受害的。陳勝、項羽尚且沒有成就帝業(yè)，何況庸庸碌碌之輩呢！
◆劉盆子傳
劉盆子，是太山郡式縣人，城陽景王劉章的后代。祖父劉憲，元帝時封為式侯，父親劉萌嗣位。王莽篡位后封國被除去，因而成了式縣人。
天鳳元年(14)，瑯笽郡海曲縣有一個呂母，她兒子是縣吏，犯了一點小罪，縣宰把他殺了。呂母怨恨縣宰，秘密糾集賓客，策劃為兒子報仇。呂母家素來富有，家產(chǎn)數(shù)百萬，于是更釀醇酒，購買了刀劍衣服。年輕人來買酒的，呂母都賒給他們，看到貧乏的，還常借給他們衣裳，不問多少。幾年過去，家財漸漸花完了，年輕人都準備向她還債。呂母垂淚哭泣說“：我之所以優(yōu)待諸位，不是想求利，只是因為縣宰不講理，枉殺了我的兒子，我要為兒子報仇罷了。你們寧愿哀憐我嗎？”少年們都覺得她忠氣壯烈，平時又受了許多恩惠，都答應(yīng)了她。年輕人中有勇士自稱猛虎的，于是互相集聚得數(shù)十百人，與呂母一起到了海上，招合亡命之徒，人數(shù)到達數(shù)千人。呂母自稱將軍，帶兵回來攻破了海曲縣，活捉縣宰?？h吏們叩頭為縣宰說情。呂母說：“我兒子犯了一點小罪，本不當死，卻被縣宰枉殺了。殺人者死，有什么情可說呢？”于是殺了縣宰，拿縣宰的頭去祭兒子的墓，復(fù)回到海上。數(shù)年后，瑯笽郡人樊崇起兵于莒，有眾百余人，轉(zhuǎn)戰(zhàn)到太山，自號三老。這時青、徐二州鬧大饑荒，盜賊蜂起，強盜們認為樊崇勇猛，都歸附于他，一年之間擴大到萬余人。樊崇同郡人逄安，東?？と诵煨?、謝祿楊音，也各起兵，合起來達數(shù)萬人，都引兵歸樊崇。一起回攻莒縣，攻不下，轉(zhuǎn)掠到姑幕縣，因而擊王莽探湯侯田況，大勝，殺萬余人，于是北入青州，所過之地都進行虜掠?；氐教?，駐扎南城縣，起初，樊崇等因窮困而為盜寇，沒有攻城略地的打算。后來隊伍漸漸擴大，就互相約定：殺人者處死，傷人者償創(chuàng)傷。以言辭為約束，沒有文書、旌旗、編制、號令。其中職位最高的號為三老，其次為從事，再次為卒吏，一般的泛稱為“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發(fā)動進攻。樊崇等準備迎戰(zhàn)，但耽心自己部下與王莽兵混淆不清，于是令自己部下都把眉毛涂紅以相識別，從此號稱赤眉。赤眉大破廉丹、王匡軍，殺萬余人，追到無鹽，廉丹戰(zhàn)死，王匡逃命而走。樊崇又引其兵十多萬，再次回兵包圍莒縣，數(shù)月。有人對崇說：“莒，是我們的父母之鄉(xiāng)，為什么要攻它呢？”樊崇乃解圍而去。這時呂母病死，她的部下分別加入到赤眉、青犢、銅馬各部中。赤眉軍就侵入東?？?，與王莽沂平郡大尹作戰(zhàn)，失敗，死數(shù)千人，于是離開東海，攻掠楚、沛、汝南、潁川，返回陳留，攻拔魯城，轉(zhuǎn)到濮陽。正好更始定都洛陽，派使者勸樊崇歸降。樊崇等聽說漢室復(fù)興了，就將兵留下，親自率大帥二十多人隨使者到洛陽投降更始，都被封為列侯。樊崇等既沒有自己的封地，留守的部眾慢慢開始離叛，樊崇等于是離開洛陽返歸其兵營，率軍入潁川郡，分其部眾為二部，樊崇與逄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樊崇和逄安攻拔長社縣，南擊宛城，斬縣令；而徐宣、謝祿等也攻拔陽翟縣引部到梁縣，擊殺河南太守。赤眉部眾雖多次打勝仗，但疲敝厭戰(zhàn)，都日夜愁泣，想要東歸。樊崇等商議，考慮到一旦東歸，部眾勢必散伙，不如西攻長安。
更始二年(24)冬，樊崇、逄安到武關(guān)，徐宣等從陸渾關(guān)，兩路并進。三年正月，都到達弘農(nóng)縣，與更始諸將連戰(zhàn)都獲勝，部隊就大發(fā)展。于是分一萬人為一營，共建三十營，每營設(shè)三老、從事各一人；進到華陰。軍中常有齊巫擊鼓跳舞祭祀城陽景王以求福衤止。巫者胡說，景王大怒說：“當為天子，何故為賊？”嘲笑巫者的人就得病，軍中為之驚恐。這時方望的弟弟方陽怨恨更始殺了他哥哥，就上書勸樊崇等說“：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到達這種地步。現(xiàn)在將軍擁有百萬之眾，西向帝京長安，而無稱號，叫做群賊，這是不能持久的。不如立劉氏宗室，打著正義的旗號以進行誅殺討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樊崇等以為這樣很好。樊崇向前挺進到鄭縣，就與諸將共議說：“現(xiàn)在我軍迫近長安，而鬼神這樣顯靈，應(yīng)當求劉氏宗室共立為帝?！绷?，就立劉盆子為帝，自號建世元年。當初，赤眉經(jīng)過式縣，虜掠了劉盆子及他的兩個哥哥劉恭、劉茂，都留在軍中。劉恭從小學(xué)習(xí)《尚書》，懂得書中的一些大義。后來隨樊崇等投降了更始，即被封為式侯。因通曉經(jīng)術(shù)多次上書議事，拜為侍中，從更始在長安。劉盆子與劉茂留在赤眉軍中，歸屬于右校卒吏劉俠卿，負責(zé)割草喂牛的工作，號稱“牛吏”。后來樊崇等想立皇帝，查找在軍中的城陽景王后裔，共得七十多人，只有劉盆子與劉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為近屬。樊崇等商議說“：聽說古代天子帶兵稱上將軍?！庇谑蔷陀媚酒瑢懥艘粋€“上將軍”的標記，另外又把兩個一樣大小的空白木片放在篋中，于是在鄭北設(shè)了一個壇場，祭祀城陽景王。三老、從事都大會于臺階之下，劉盆子、劉茂、劉孝三人站于正中，按年齡大小依次去摸取木片。劉盆子最幼，最后一個去摸，剛好摸中“上將軍”木片，壇下諸將于是都向劉盆子稱臣拜賀。劉盆子這時年僅十五歲，披著頭發(fā)光著腳，穿著破衣，臉紅流汗看到大家向他跪拜，嚇得要哭。劉茂對他說：“把木片藏好?！眲⑴枳訁s立即把木片咬斷丟掉，復(fù)回到劉俠卿身邊。劉俠卿就替劉盆子制了大紅色的單衣、空頂?shù)募t帽幘、直線花紋的鞋子，讓他乘坐高車大馬，車軾前邊是赤色的屏泥，車身圍著紅色帷屏，但劉盆子還是和牧牛伢兒在一起玩。樊崇雖然起于勇士而為大家所崇仰，但沒有文化不知術(shù)數(shù)。徐宣做過縣衙的獄吏，懂得《易經(jīng)》。于是大家共推徐宣為丞相，樊崇為御史大夫，逄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都為列卿。大軍到達高陵，與更始叛將張..等聯(lián)合，于是攻東都門，進入長安城，更始來投降。劉盆子住在長樂宮，諸將每天集會討論誰的功勞大，爭言呼叫，拔劍擊柱，不能取得一致。三輔郡縣營長派使者來呈獻貢品，兵士動輒把貢品搶走了。又多次擄掠暴虐官吏百姓，百姓從此保壁堅守。到了臘祭那天，樊崇等設(shè)樂舉行大會，劉盆子坐在正殿，中黃門帶兵站在后面，公卿都列坐于殿上，酒還沒有開飲，其中一人拿著刀筆寫了名帖準備慶賀，其余不會寫字的人都站起來請人代寫，一堆一堆地屯聚在一起，互相背靠背，大司農(nóng)楊音按劍罵道：“各位公卿都是老傭人！今天設(shè)君臣之禮，反而更加混亂，兒戲也不會亂成這樣，都可擊殺?！被ハ酄幊炒蚨?，而兵眾們也各越過宮殿、斬斷關(guān)卡，闖進宮殿搶奪酒肉，互相殺傷。衛(wèi)尉諸葛稚聽到消息，立即帶兵而入，擊殺百余人，才安定下來。劉盆子驚惶恐懼，日夜啼哭，單獨與中黃門同起同臥，只能上觀閣而不聞外面的事。這時住在皇宮旁舍的宮女還有數(shù)百上千人，自從更始失敗后，被幽閉在殿內(nèi)，掘庭中蘆根蘿卜捕捉池魚來充饑，死了就掩埋在宮中。有些過去在甘泉祭神的樂師，還在一起擊鼓歌舞，穿著鮮明的衣服，見到劉盆子叩頭說肚子餓。劉盆子派中黃門送米給他們，每人得數(shù)斗。后來劉盆子走了，都餓死在里面出不來。劉恭見赤眉部隊亂得不成樣子，知道他們必敗，自己唯恐兄弟都遭到橫禍，暗中教劉盆子把皇帝的璽綬交出，學(xué)說辭去帝位的話。
建武二年正月初一，樊崇等舉行盛大集會，劉恭先說：“諸君共立我弟盆子為帝，擁立之德至為深厚。在位一年，混亂一天比一天嚴重，實在不足以成事?？峙碌剿酪矡o好處，愿意退位做一個老百姓，以更求賢明智慧之人為帝，請諸君審察?！狈绲戎x罪說：“這都是我們的罪啊?！眲⒐г俅喂陶垺Ｓ械娜苏f“：這難道是你式侯的事情嗎！”劉恭驚惶害怕，起身而去。劉盆子于是下床解下璽綬，叩頭說：“現(xiàn)在設(shè)置了天子而仍像過去一樣做賊。吏民貢獻物品，經(jīng)常遭到搶劫，這種丑聞流傳四方，莫不怨恨，因而不再信任和向往我們。這都是立的不得其人造成的后果，我乞求保全我這條性命，讓位給賢圣的人。如果一定要殺我以塞責(zé)，我是無法逃避。誠心希望諸君能同情我可憐我?！币蚨鴾I流滿面哀嘆不止。樊崇等和與會者數(shù)百人，莫不為之哀憐，于是都離座叩頭說：“臣等不成樣，辜負了陛下，自今以后，不敢再放縱了。”因此一起把盆子扶抱起來，為他系上印綬帶。劉盆子呼叫不得已。罷宴后，各閉營自守，三輔一致稱天子英明。百姓爭著返回長安，市里住滿了人。
后二十余天，赤眉貪財物，再次出去掠奪。城中的糧食完了，就收集裝載珍寶，因此大肆縱火焚燒宮室，帶兵向西。經(jīng)過南郊祭天，車甲兵馬最為猛盛，擁眾號稱百萬。劉盆子乘坐王車，駕著三匹馬，后面跟著數(shù)百騎。于是從終南山一直掠到大城小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zhàn)于..縣，打敗嚴春并把他殺了，于是入安定、北地。到陽城、番須中，遇到大雪，坑谷都堆滿了，士卒多凍死，于是返回，發(fā)掘諸陵墳?zāi)梗`取墓中寶物，呂后的遺體也遭到污辱。赤眉發(fā)掘的墓，凡有玉匣裝殮遺體的大都像活的一樣，所以赤眉得以多行污穢。大司徒鄧禹這時在長安，派遣軍隊擊之于郁夷，反為赤眉所敗，禹只得出云陽。九月，赤眉復(fù)入長安，住在桂宮。這時漢中賊延岑出兵散關(guān)，駐扎杜陵，逄安率十多萬人擊延岑。鄧禹因逄安精兵在外，只有劉盆子和一些身體虛弱的人住在城里，于是自己率軍進攻長安。恰好謝祿救兵趕到，在槁街上與鄧禹軍展開夜戰(zhàn)，鄧禹兵敗逃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軍數(shù)萬人，與逄安戰(zhàn)于杜陵。延岑等大敗，死萬余人，李寶向逄安投降。延岑收集散兵后逃走，李寶派人密告延岑說：“你盡力打回來，我當從里面反過去，里外夾攻，可大破逄安。”延岑即返回挑戰(zhàn)，逄安空營還擊，李寶從后面拔掉所有赤眉軍旗幟，換上自己的幡旗。逄安等戰(zhàn)疲了還營，見到旗幟都換成了白旗，大驚亂奔，自投川谷之中，死者達十多萬，逄安與數(shù)千人脫身回到長安。這時三輔鬧大饑荒，人吃人，城郭都空了，野外堆滿了白骨，留下來的人往往結(jié)營互保，各個堅守不退。赤眉搶不到東西，到了十二月，就帶兵東歸，還剩下二十多萬人，沿途潰散。光武于是派遣破奸將軍侯進等駐兵新安縣，建威大將軍耿..等駐兵宜陽，分兵兩路，以攔截其歸路。命令諸將說：“賊若東走，可以引宜陽兵會師新安；賊若南走，可以引新安兵會師宜陽?！钡诙暾?，鄧禹自河北渡，擊赤眉于湖縣，鄧禹再次敗走，赤眉于是出關(guān)向南進軍。征西大將軍馮異在崤底打敗赤眉軍。光武聞訊，就親自率軍到宜陽，以強大軍隊攔阻他們的逃路。赤眉忽遇大軍，驚震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遣劉恭向光武乞降，說“：盆子將百萬之眾歸降于陛下，陛下將怎樣對待他們呢？”帝說“：不殺你們就是了?！狈缇蛯⑴枳蛹柏┫嘈煨韵氯嗳巳ヒ侣扼w向光武請降。光武得到了傳國璽綬、更始的七尺寶劍及玉璧各一件。繳獲的兵器堆積在宜陽城西，與熊耳山一般高。帝令縣廚賜給赤眉軍食物，眾軍士長時間又餓又困，十多萬人得以飽餐一頓。次日一早，帝陳列兵馬于洛水之旁，令劉盆子君臣列隊觀看。帝對盆子說“：你自知當死不？”盆子回答說“：罪應(yīng)當死，還僥幸陛下見憐赦免了啊?！钡坌φf“：你真是聰明，我們劉氏宗室沒有癡呆兒。”又問樊崇等說：“是不是后悔了呢？我現(xiàn)在放你們回營去，你們可以再率領(lǐng)軍隊鳴鼓相攻，一決勝負，我并不想你們來勉強服從我哩?！毙煨冗殿^說：“我們出長安東都門時，君臣商議，向圣上歸降。百姓可以在事成之后與他們一同歡樂，但在開始時是很難同他圖謀的，所以我們沒有事先告訴群眾。今日歸降，好比是從虎口中逃出而歸慈母，真是歡喜之至，沒有什么悔恨的?！钡壅f：“你真不愧是那種錚錚的硬漢子，庸人中的優(yōu)秀人才啊?！庇终f：“各位大為無道，所過之處，誅死老弱，對社稷撒尿把井水鍋灶都污穢了。但還有三個好處：攻破城邑遍于天下，沒有拋棄原來的妻妾，這是一個好處；立君主能用劉氏宗室，這是第二個好處；別的盜賊立了君，走投無路時往往拿著他的首級投降，自己以為立了功，你們卻讓盆子活著來降我，這是第三個好處?！庇谑橇钏麄兏髋c妻子住到洛陽，每人賜住宅一區(qū)，賜田二頃。
這年夏天，樊崇、逄安謀反，被誅。楊音在長安時，對趙王劉良有恩情，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與徐宣都回鄉(xiāng)下，死于家中。劉恭為更始殺了謝祿，自縛下獄請罪，被赦免不殺。光武帝憐愛盆子，賞賜他很多東西，以他為趙王的郎中。后來眼生病，眼睛瞎了，就賜他滎陽一帶的均輸官地，開設(shè)鋪店，讓他終身食用這里的稅收。
參考資料：
1、佚名.紅潮網(wǎng).http://www.5281520.com/html/69-12/12060.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