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文苑
溫子升 荀濟(jì) 祖鴻勛 李廣 樊遜 荀士遜 王褒 庾信 顏之推弟之儀
虞世基 柳 許善心 李文博 明克讓 劉臻 諸葛潁 王貞 虞綽 王胄 庾自直 潘徽常德志 尹式 劉善經(jīng) 祖君彥 孔德紹 劉斌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則文之為用 其大矣哉!逖聽三古,彌綸百代,若乃《墳》、《素》所紀(jì),靡得而云;《典》、 《謨》已降,遺風(fēng)可述。至于制禮作樂,騰實飛聲,善乎。言之不文,行之豈能遠(yuǎn) 也。是以曲阜之多才多藝,監(jiān)二代以正其源;闕里之性與天道,修《六經(jīng)》以維其 末。用能窮神知化,稱首于千古;經(jīng)邦緯俗,藏用于百代。至哉,斯固圣人之述作 也。逮乎兩周道喪,七十義乖。淹中、稷下,八儒、三墨之異,漆園、黍谷,名、 法、兵、農(nóng)之別,雖雅誥奧義,或未盡善,考其遺跡,亦賢達(dá)之流乎。其離讒放逐 之臣,涂窮后門之士,道感軻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憤激委約之中,飛文魏闕 之下,奮迅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風(fēng)聲于千載者往往而有矣。
漢自孝武之后,雅尚斯文,揚葩振藻者如林,而二馬、王、楊為之杰。東京之 朝,茲道逾扇,咀徵含商者成市,而班、傅、張、蔡為之雄。當(dāng)涂受命,尤好蟲篆; 金行勃興,無替前烈。曹、王、陳、阮負(fù)宏衍之思,挺棟干于鄧林;潘、陸、張、 左擅侈麗之才,飾羽儀于鳳穴。斯并高視當(dāng)世,連衡孔門。雖時運推移,質(zhì)文屢變, 譬猶六代并奏,易俗之用無爽;九源競逐,一致之理同歸。歷選前英,于斯為盛。 既而中州板蕩,戎狄交侵,僭偽相屬,生靈涂炭,故文章黜焉。其能潛思于戰(zhàn)爭之 間,揮翰于鋒鏑之下,亦有時而間出矣。若乃魯徵、杜廣、徐光、尹弼之儔,知名 于二趙;宋該、封弈、硃彤、梁讜之屬,見重于燕、秦。然皆迫于倉卒,牽于戰(zhàn)陣, 章奏符檄,則粲然可觀;體物緣情,則寂寥于世。非其才有優(yōu)劣,時運然也。至于 朔方之地,蕞爾夷俗,胡義周之頌國都,足稱宏麗。區(qū)區(qū)河右,而學(xué)者埒于中原, 劉延明之銘酒泉,可謂清典。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必M徒言哉。
洎乎有魏,定鼎沙朔。南包河、淮,西吞關(guān)、隴。當(dāng)時之士,有許謙、崔宏、 宏子浩、高允、高閭、游雅等,先后之間,聲實俱茂,詞義典正,有永嘉之遺烈焉。 及太和在運,銳情文學(xué),固以頡頏漢徹,跨躡曹丕,氣韻高遠(yuǎn),艷藻獨構(gòu)。衣冠仰 止,咸慕新風(fēng),律調(diào)頗殊,曲度遂改。辭罕泉源,言多胸臆,潤古雕今,有所未遇。 是故雅言麗則之奇,綺合繡聯(lián)之美,眇歷歲年,未聞獨得。既而陳郡袁翻、河內(nèi)常 景,晚拔疇類,稍革其風(fēng)。及明皇御歷,文雅大盛,學(xué)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子曰:“才難?!辈黄淙灰??于時陳郡袁翻、翻弟躍、河?xùn)|裴敬憲、弟莊伯、莊伯 族弟伯茂、范陽盧觀、弟仲宣、頓丘李諧、勃海高肅、河間邢臧、趙國李騫,雕琢 瓊瑤,刻削杞梓,并為龍光,俱稱鴻翼。樂安孫彥舉、濟(jì)陰溫子升,并自孤寒,郁 然特起。咸能綜采繁縟,興屬清華。比于建安之徐、陳、應(yīng)、劉,元元之潘、張、 左、束,各一時也。
有齊自霸業(yè)云啟,廣延髦俊,開四門以賓之,頓八纮以掩之。鄴都之下,煙霏 霧集。河間邢子才、鉅鹿魏伯起、范陽盧元明、鉅鹿魏季景、清河崔長儒、河間邢 子明、范陽祖孝徵、中山杜輔玄、北平陽子烈并其流也。復(fù)有范陽祖鴻勛,亦參文 士之列。及天保中,李愔、陸仰、崔瞻、陸元規(guī)并在中書,參掌綸誥。其李廣、樊 遜、李德林、盧詢祖、盧思道始以文章著名?;式ㄖ?,常侍王晞獨擅其美。河清、 天統(tǒng)之辰,杜臺卿、劉逖、魏騫亦參詔敕。自李愔已下,在省唯撰述除官詔旨,其 關(guān)涉軍國文翰,多是魏收作之。及在武平,李若、荀士遜、李德林、薛道衡并為中 書侍郎,典司綸綍。
后主雖溺于群小,然頗好詠詩,幼時嘗讀詩賦,語人云:“終有解作此理不?” 初因畫屏風(fēng),敕通直郎蕭放及晉陵王孝式錄古賢烈士及近代輕艷諸詩以充圖畫,帝 彌重之。后復(fù)追齊州錄事參軍蕭愨、趙州功曹參軍顏之推同入撰錄,猶依霸朝,謂 之館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廣其事,又因祖珽輔政,愛重之推,又托鄧長颙漸說后主, 屬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館,于是更召引文學(xué)士,謂之待詔文林館焉?,E又 奏撰《御覽》,詔珽及特進(jìn)魏收、太子太師徐之才、中書令崔劼、散騎常侍張凋、 中書監(jiān)陽休之監(jiān)撰?,E等奏追通直散騎侍郎韋道遜、陸乂、太子舍人王劭、衛(wèi)尉丞 李孝基、殿中侍御史魏澹、中散大夫劉仲威、袁奭、國子博士硃才、奉車都尉眭道 閑、考功郎中崔子樞、左外兵郎薛道衡、并省主客郎中盧思道、司空東閣祭酒崔德 立、太傅行參軍崔儦、太學(xué)博士諸葛漢、奉朝請鄭公超、殿中侍御史鄭子信等入館 撰書,并敕放、愨、之推等同入撰例。復(fù)命散騎常侍封孝琰、前樂陵太守鄭元禮、 衛(wèi)尉少卿杜臺卿、通直散騎常侍楊訓(xùn)、前南兗州長史羊肅、通直散騎侍郎馬元熙、 并省三公郎中劉珉、開府行參軍李師上、溫君悠入館,亦令撰書。后復(fù)命特進(jìn)崔季 舒、前仁州刺史劉逖、散騎常侍李孝貞、中書侍郎李德林續(xù)入待詔。尋又詔諸人各 舉所知。又有前濟(jì)州長史李翥、前廣武太守魏謇、前西兗州司馬蕭溉、前幽州長史 陸仁惠、鄭州司馬江旰、前通直散騎侍郎辛德源、陸開明、通直郎封孝騫、太尉掾 張德沖、并省右戶郎元行恭、司徒戶曹參軍古道子、前司空功曹參軍劉顗、獲嘉令 崔德儒、給事中李元楷、晉州中從事陽師孝、太尉中兵參軍劉儒行、司空祭酒陽辟 疆、司公士曹參軍盧公順、司空中兵參軍周子深、開府行參軍王友伯、崔君洽、魏 師謇并入館待詔。又敕仆射段孝言亦入焉?!队[》成后,所撰錄人亦有不得待詔, 付所司處分者。凡此諸人,亦有文學(xué)膚淺,附會親識,妄相推薦者十三四焉。雖然, 當(dāng)時操筆之徒,搜求略盡。其外如廣平宋孝王、信都劉善經(jīng)輩三數(shù)人,論其才性, 入館諸賢亦十三四不逮之。
周氏創(chuàng)業(yè),運屬陵夷,纂遺文于既喪,聘奇士如弗及。是以蘇亮、蘇綽、盧柔、 唐瑾、元偉、李昶之徒,咸奮鱗翼,自致青紫。然綽之建言,務(wù)存質(zhì)樸,遂糠秕魏、 晉,憲章虞、夏,雖屬辭有師古之美,矯枉非適時之用,故莫能常行焉。既而革車 電邁,渚宮云撤,梁、荊之風(fēng),扇于關(guān)右,狂簡之徒,斐然成俗,流宕忘反,無所 取裁。
夫人有六情,稟五常之秀;情感六氣,順?biāo)臅r之序。蓋文之所起,情發(fā)于中。 而自漢、魏以來,迄乎晉、宋,其體屢變,前哲論之詳矣。暨永明、天監(jiān)之際,太 和、天保之間,洛陽、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互有異同。江左宮商發(fā)越,貴 于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zhì)。氣質(zhì)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 于時用,文華者宜于詠歌。此其南北詞人得失之大較也。若能掇彼清音,簡茲累句, 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zhì)彬彬,盡美盡善矣。
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淪缺,漸乖典則,爭馳新巧。簡文、湘東啟其淫放,徐陵、 庾信分路揚鑣。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彩,詞尚輕險,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聽, 蓋亦亡國之音也。
隋文初統(tǒng)萬機(jī),每念斫凋為樸,發(fā)號施令,咸去浮華。然時俗詞藻、猶多淫麗; 故憲臺執(zhí)法,屢飛霜簡。煬帝初習(xí)藝文,有非輕側(cè),暨乎即位,一變其體?!杜c越 公書》、《建東都詔》、《冬至受朝詩》及《擬飲馬長城窟》,并存雅體,歸于典 制,雖意在驕淫,而詞無浮蕩。故當(dāng)時綴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謂能言者未 必能行,蓋亦君子不以人廢言也。
爰自東帝歸秦,逮乎青蓋入洛,四隩咸暨,九州攸同。江、漢英靈,燕、趙奇 俊,并該天綱之中,俱為大國之寶。言刈其楚,片善無遺,潤水圓流,不能十?dāng)?shù), 才之難也,不其然乎。時之文人,見稱當(dāng)世者,則齊人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 河?xùn)|薛道衡、趙郡李元操、鉅鹿魏澹,陳人會稽虞世基、河?xùn)|柳{巧言}、高陽許善 心等,或鷹揚河朔,或獨步漢南,俱騁龍光,并驅(qū)云路矣。
《魏書》序袁躍、裴敬憲、盧觀、封肅、邢臧、裴伯茂、邢昕、溫子升為《文 苑傳》,今唯取子升,其余并各附其家傳?!洱R書》敘祖鴻勛、李廣、樊遜、劉逖、 荀士遜、顏之推為《文苑傳》,今唯取祖、李、樊、荀,其余亦各附其家傳?!吨?書》不立此傳,今取王褒、庾信列于此篇。顏之推竟從齊入周,故列在王、庾之下。 顏之儀既之推之弟,故列在之推之末。《隋書》序劉臻、崔儦、王頍、諸葛潁、王 貞、孫萬壽、虞綽、王胄、庾自直、潘徽為《文學(xué)傳》,今檢崔儦、王頍、孫萬壽 各從其家傳,其余編之此篇,并取虞世基、許善心、柳{巧言}、明克讓冠之于此, 以備《文苑傳》云。
溫子升,字鵬舉,自云太原人,晉大將軍嶠之后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宋彭 城王義康戶曹,避難歸魏,家于濟(jì)陰冤句,因為其郡縣人焉。父暉,兗州左將軍長 史,行濟(jì)陰郡事。
子升初受學(xué)于崔靈恩、劉蘭。精勤,以夜繼晝,晝夜不倦。長乃博覽百家,文 章清婉。為廣陽王深賤客,在馬坊教諸奴子書。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見而善 之,故詣深謝之。景曰:“頃見溫生?!鄙罟謫栔>霸唬骸皽厣谴蟛攀?。”深 由是稍知之。
熙平初,中尉、東平王匡博召辭人以充御史。同時射策者八百余人,子升與盧 仲宣、孫搴等二十四人為高第。于是預(yù)選者爭相引決,匡使子升當(dāng)之,皆受屈而去。 搴謂人曰:“朝來靡旗亂轍者,皆子升逐北。”遂補(bǔ)御史,時年二十二。臺中彈文 皆委焉。以憂去任。服闋,還為朝請。后李神俊行荊州事,引兼錄事參軍。被徽赴 省,神俊表留不遣。吏部郎中李獎退表不許,曰:“昔伯瑜之不應(yīng)留,王朗所以發(fā) 嘆。宜速遣赴,無踵彥云前失?!庇谑沁€省。及廣陽王深為東北道行臺,召為郎中。 黃門郎徐紇受四方表啟,答之敏速,于深獨沈思,曰:“彼有溫郎中,才藻可畏?!?高車破走,珍寶盈滿,子升取絹四十疋。深軍敗,子升為葛榮所得。榮下都督和洛 興與子升舊識,以數(shù)十騎潛送子升,得達(dá)冀州。還京,李楷執(zhí)其手曰:“卿今得免, 足使夷甫慚德?!弊允菬o復(fù)宦情,閉門讀書,厲精不已。
及孝莊即位,以子升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黨王天穆時錄 尚書事,將加捶撻,子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莊帝曰:“當(dāng)世才子不過 數(shù)人,豈容為此便相放黜?”乃寢其奏。及天穆將討邢杲,召子升同行,子升未敢 應(yīng)。天穆謂人曰:“吾欲收其才用,豈懷前忿也?今復(fù)不來,便須南走越,北走胡 耳!”子升不得已而見之。加伏波將軍。為行臺郎中。天穆深知賞之。元顥入洛, 天穆召子升問曰:“即欲向京師?為隨我北度?”對曰:“主上以武牢失守,致此 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討之,必有征無戰(zhàn)。王若克復(fù)京師,奉迎大駕, 桓、文之舉也。舍此北度,竊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升還洛,顥 以為中書舍人。莊帝還宮,為顥任使者多被廢黜,而子升復(fù)為舍人。天穆每謂子升 曰:“恨不用卿前計。”除正員郎,仍舍人。及帝殺爾硃榮也,子升預(yù)謀,當(dāng)時赦 詔,子升詞也。榮入內(nèi),遇子升把詔書,問:“是何文字?”子升顏色不變,曰: “敕。”榮不視之。爾硃兆入洛,子升懼禍逃匿。
永熙中為侍讀,兼舍人、鎮(zhèn)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散騎常侍、中軍大將軍, 后領(lǐng)本州大中正。梁使張皋寫子升文筆,傳于江外,梁武稱之曰:“曹植、陸機(jī)復(fù) 生于北土,恨我辭人,數(shù)窮百六?!标栂氖馗祿渴雇鹿葴?,見其國主床頭有書數(shù)卷, 乃是子升文也。濟(jì)陰王暉業(yè)嘗云:“江左文人,宋有顏延之、謝靈運,梁有沈約、 任昉,我子升足以陵顏轢謝,含任吐沈?!睏钭駨┳鳌段牡抡摗罚詾楣沤褶o人皆 負(fù)才遺行,澆薄險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溫子升彬彬有德素。
齊文襄引子升為大將軍諮議。子升前為中書郎,嘗詣梁客館受國書,自以不修 容止,謂人曰:“詩章易作,逋峭難為?!蔽南屦^客元僅曰:“諸人當(dāng)賀,推子升 合陳辭?!弊由免钼?,乃推陸操焉。及元僅、劉思逸、荀濟(jì)等作亂,文襄疑子升 知其謀。方使之作《神武碑》。文既成,乃餓諸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尸路隅, 沒其家口。太尉長史宋游道收葬之,又為集其文筆為三十五卷。
子升外恬靜,與物無競,言有準(zhǔn)的,不妄毀譽(yù)。而內(nèi)深險,事故之際,好豫其 間,所以終致禍敗。又撰《永安記》三卷。無子。
弟子盛,州主簿,有文才,年二十余卒。
荀濟(jì),字子通。其先潁川人,世居江左。濟(jì)初與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當(dāng)王, 然負(fù)氣不服,謂人曰:“會楯上磨墨作檄文?!被蚍Q其才于梁武,梁武曰:“此人 好亂者也?!睗?jì)又上書譏佛法,言營費太甚。梁武將誅之,遂奔魏,館于崔甗家。 及是見執(zhí)。楊愔音謂曰:“遲暮何為然?”濟(jì)曰:“叱叱,氣耳,何關(guān)遲暮!”乃 下辯曰:“自傷年幾摧頹,恐功名不立。舍兒女之情,起風(fēng)云之事,故挾天子,誅 權(quán)臣。”齊文襄惜其才,將不殺,親謂曰:“荀公何意反?”濟(jì)曰:“奉詔誅將軍 高澄,何為反!”于是燔殺之。鄴下士大夫多傳濟(jì)音韻。
祖鴻勛,涿郡范陽人也。父慎,仕魏,歷雁門、咸陽二郡太守,政有能名。卒 于金紫光祿大夫、贈中書監(jiān)、幽州刺史,謚惠侯。鴻勛弱冠,與同郡盧文符并為州 主簿。仆射、臨淮王彧表薦其文學(xué),除奉朝請。人曰:“臨淮舉卿,竟不相謝,恐 非其宜?!兵檮自唬骸盀閲e才,臨淮之務(wù),祖鴻勛何事從而識之?!睆劧苍唬?“吾得其人矣?!焙笙剃柾趸兆帏檮诪樗就椒ú軈④娛?。及赴洛,徽謂曰:“臨淮 相舉,竟不到門,今來何也?”鴻勛曰:“今來赴職,非為謝恩。”轉(zhuǎn)廷尉正,去 官歸鄉(xiāng)里。齊神武嘗徽至并州,作《晉祠記》,好事者玩其文。位至高陽太守。在 官清素,妻子不免寒餒。時議高之。齊天保初,卒官。
李廣,字弘基,范陽人也。其先自遼東徙焉。廣博涉群書,有才思。少與趙郡 李謇齊名,為邢、魏之亞,而訥于言,敏于行。中尉崔暹精選御史,皆是世胃,廣 獨以才學(xué)兼侍御史,修國史。南臺文奏,多其辭也。齊文宣初嗣霸業(yè),命掌書記。 天保初,欲以為中書郎,遇其病篤而止。廣嘗欲早朝,假寐,忽驚覺,謂其妻曰: “吾向似睡非睡,忽見一人出吾身中,語云:‘君用心過苦,非精神所堪,今辭君 去?!币蚨泻霾粯罚瑪?shù)日便遇疾,積年不起。廣雅有鑒識,度量弘遠(yuǎn),坦率無 私,為士流所愛,時共贍遺之,賴以自給。竟以疾終。嘗薦畢義云于崔暹。廣卒后, 義云集其文筆七卷,托魏收為之序。
樊遜,字孝謙,河?xùn)|北猗氏人也。祖琰、父衡,并無官宦。而衡性至孝,喪父, 負(fù)土成墳,植柏方數(shù)十畝,朝夕號慕。遜少好學(xué)。其兄仲以造氈為業(yè),亦常優(yōu)饒之。 遜自責(zé)曰:“為人弟,獨愛安逸,可不愧于心乎!’欲同勤事業(yè)。母馮氏謂曰: “汝欲謹(jǐn)小行邪?”遜感母言,遂專心典籍,恆書壁作“見賢思齊”四字以自勸。
遜貌丑陋,有才氣。屬本州淪陷,寓居鄴中,為臨漳小吏。縣令裴鑒蒞官清苦, 致白雀等瑞。遜上《清德頌》十首,鑒大加賞重,擢為主簿。仍薦之于右仆射崔暹, 與遼東李廣、勃海封孝琰等為暹賓客。人有譏其靜默不能趨時者。遜常服東方朔之 言:“陸沈世俗,避世金馬”,遂借陸沈公子為主人,擬《客難》制《客誨》以自 廣。后崔暹大會客,大司馬、襄城王旭時亦在坐,欲命府僚。暹指遜曰:“此人學(xué) 富才高,兼之佳行,可為王參軍也?!毙衲恐唬骸柏M能就耶?”遜曰:“家無廕 第,不敢當(dāng)此?!蔽涠ㄆ吣?,齊文襄崩,暹為文宣徙于邊,賓客咸散,遜遂徙居陳 留。梁州刺史劉殺鬼以遜兼錄事參軍事。遜仍舉秀才。尚書案舊令,下州三載一舉 秀才,為三年已貢開封人鄭祖獻(xiàn),計至此年未合。兼別駕王聰抗辭爭議,右丞陽斐 不能卻。尚書令高隆之曰:“雖遜才學(xué)優(yōu)異,待明年非遠(yuǎn)?!边d竟還本州。天保元 年,本州復(fù)召舉秀才。三年春,會朝堂對策。策罷,中書郎張子融奏入。至四年五 月,遜與定州秀才李子宣等對策三年不調(diào),被付外。上書請從罷,詔不報。梁州重 舉遜為秀才。五年正月,制詔問焉。尚書擢第,以遜為當(dāng)時第一。十二月,清河王 岳為大行臺,率眾南討,以遜從軍。明年,文宣納梁貞陽侯蕭明為梁主,岳假遜大 行臺郎中,使于江南,與蕭脩、侯瑱和解。遜往還五日,得脩等報書,岳因與脩盟 于江上。大軍還鄴,遜仍被都官尚書崔昂舉薦。詔付尚書,考為清平勤干,送吏部。
七年,詔令校定群書,供皇太子。遜與冀州秀才高乾和,瀛州秀才馬敬德、許 散愁、韓同寶,洛州秀才傅懷德,懷州秀才古道子,廣平郡孝廉李漢子,勃??ば?廉鮑長暄,陽平郡孝廉景孫,前梁州府主簿王九元、前開府水曹參軍周子深等十一 人同被尚書召共刊定。時秘府書籍紕繆者多,遜乃議曰:“案漢中壘校尉劉向受詔 校書,每一書竟,表上,輒言臣向書、長水校尉臣參書、太常博士書、中外書合若 干本,以相比校,然后殺青。今所仇校,供擬極重,出自蘭臺,御諸甲館。向之故 事,見存府閣。即欲刊定,必藉眾本。太常卿邢子才、太子少傅魏收、吏部尚書辛 術(shù)、司農(nóng)少卿穆子容、前黃門郎司馬子瑞、故國子祭酒李業(yè)興并是多書之家,請牒 借本參校?!泵貢O(jiān)尉瑾移尚書都坐,凡所得別本三千余卷?!段褰?jīng)》諸史殆無遺 闕。
于時魏收作《庫狄干碑序》,令孝謙為之銘,陸仰不知,以為收合作也。陸操、 伏渾卒,楊愔使孝謙代己作書以告晉陽朝士,令魏潤色之,收不能改一字。八年, 減東西二省官,更定選,員不過三百,參者二三千人。楊愔言于眾曰:“后生清俊, 莫過盧思道;文章成就,莫過樊孝謙;幾案斷割,莫過崔成之。”遂以思道長兼員 外郎,三人并員外將軍。孝謙辭曰:“門族寒陋,訪第必不成,乞補(bǔ)員外司馬督?!?愔曰:“才高不依常例?!碧刈嘤弥?。
清河初,為主書,參典詔策。天統(tǒng)元年,加員外郎。居七八日,行過轜車,嚬 眉下淚,指方相曰:“何日更相煩君一到?”數(shù)日而卒,雇方相送葬,仍前所逢者。
孝謙死后,定州秀才荀士遜繼為主書,才名相亞。
茹瞻字孝博,東安人。南州舉秀才。清朗剛直。楊愔將用之,曰:“今日之選, 不可無茹生?!弊溆谑逃?。
荀士遜,廣平人也。好學(xué),有思理,為文清典,見賞知音。武定末,舉司州秀 才,迄齊天保,十年不調(diào)?;式ㄖ?,馬敬德薦為主書,轉(zhuǎn)中書舍人。狀貌甚丑,以 文辭見重。嘗有事須奏,遇武成在后庭,因左右傳通,傳通者不得士遜姓名,乃云 “丑舍人”。帝曰:“必士遜也?!笨捶忸}果是,內(nèi)人莫不歡笑。累遷中書侍郎, 號為稱職。與李若等撰《典言》,行于世。齊亡年卒。
王褒,字子深,瑯邪臨沂人也。曾祖儉、祖騫、父規(guī),并《南史》有傳。褒識 量淹通,志懷沈靜,美威儀,善談笑,博覽史傳,七歲能屬文。外祖梁司空袁昂愛 之,謂賓客曰:“此兒當(dāng)成吾宅相。”弱冠舉秀才,除秘書郎、太子舍人。梁國子 祭酒蕭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隸。褒少以姻戚,去來其家,遂相模范,而名亞 子云,并見重于時。武帝嘉其才藝,遂以弟鄱陽王恢女妻之。襲爵南昌縣侯,歷位 秘書丞、宣城王文學(xué)、安城內(nèi)史。及侯景陷建鄴,褒輯寧所部,見稱于時。轉(zhuǎn)南平 內(nèi)史。梁元帝嗣位,褒有舊,召拜吏部尚書、右仆射,仍遷左丞,兼參掌。褒既名 家,文學(xué)優(yōu)贍,當(dāng)時咸共推挹,故位望隆重,寵遇日甚。而愈自謙損,不以位地矜 物,時論稱之。
初,元帝平侯景及禽武陵王紀(jì)后,以建鄴凋殘,時江陵殷盛,便欲安之。又其 政府臣僚皆楚人也,并愿即都鄢郢。嘗召群臣議之。鎮(zhèn)軍將軍胡僧祐、吏部尚書宗 懔、太府卿黃羅漢、御史中丞劉玨等曰:“建鄴王氣已盡,又荊南地又有天子氣, 遷徙非宜?!痹凵钜詾槿?。褒性謹(jǐn)慎,知元帝多猜忌,弗敢公言其非。后因清閑, 密諫,言辭甚切。元帝意好荊楚,已從僧祐等策,竟不用。及魏征江陵,元帝授褒 都督城西諸軍事。柵破,從元帝入金城。俄而元帝出降,褒遂與眾俱出,見柱國于 謹(jǐn),甚禮之。褒曾作《燕歌》,妙盡塞北寒苦之狀,元帝及諸文士并和之,而競為 凄切之辭,至此方驗焉。褒與王克、劉玨、宗懔、殷不害等數(shù)十人俱至長安,周文 喜曰:“昔平吳之利,二陸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賢畢至,可謂過之矣。”又謂褒 及王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當(dāng)以親戚為情,勿以去鄉(xiāng)介意。” 于是授褒及殷不害等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常從容上席,資餼甚厚。褒等亦并荷 恩眄,忘羈旅焉。
周孝閔帝踐阼,封石泉縣子。明帝即位,篤好文學(xué),時褒與庾信才名最高,特 加親待。帝每游宴,命褒賦詩談?wù)?,恆在左右。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保定中,除內(nèi) 史中大夫。武帝作《象經(jīng)》,令褒注之,引據(jù)該洽,甚見稱賞。褒有器局,雅識政 體,既累世在江東為宰輔,帝亦以此重之。建德以后,頗參朝議,凡大詔冊,皆令 褒具草。東宮既建,授太子少保,遷少司空,仍掌綸誥。乘輿行幸,褒常侍從。
初,褒與梁處士汝南周弘讓相善,及讓兄弘正自陳來聘,帝許褒等通親知音問, 褒贈弘讓詩并書焉。尋出為宜州刺史,卒于位。子鼒。
庾信,字子山,南陽新野人。祖易、父肩吾,并《南史》有傳。信幼而俊邁, 聰敏絕倫,博覽群書,尤善《春秋左氏傳》。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容止頹然,有 過人者。父肩吾,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記。東海徐摛為右衛(wèi)率。摛子陵及信并為 抄撰學(xué)士。父子?xùn)|宮,出入禁闥,恩禮莫與比隆。既文并綺艷,故世號為徐、庾體 焉。當(dāng)時后進(jìn),競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累遷通直散騎常侍,聘于東 魏。文章辭令,盛為鄴下所稱。還為東宮學(xué)士,領(lǐng)建康令。
侯景作亂,梁簡文帝命信率宮中文武千余人營于硃雀航。及景至,信以眾先退。 臺城陷后,信奔于江陵。梁元帝承制,除御史中丞。及即位,轉(zhuǎn)右衛(wèi)將軍,封武康 縣侯,加散騎侍郎,聘于西魏。屬大軍南討,遂留長安。江陵平,累遷儀同三司。 周孝閔帝踐阼,封臨清縣子,除司水下大夫。出為弘農(nóng)郡守。遷驃騎大將軍、開府 儀同三司、司憲中大夫。進(jìn)爵義城縣侯。俄拜洛州刺史。信為政簡靜,吏人安之。 時陳氏與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許還其舊國。陳氏乃請王褒及信等十?dāng)?shù)人。武 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并惜而不遣。尋徵為司宗中大夫。明帝、武帝并雅 好文學(xué),信特蒙恩禮。至于趙、滕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志,多 相托焉。唯王褒頗與信埒,自余文人,莫有逮者。
信雖位望通顯,常作鄉(xiāng)關(guān)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大象初,以疾去 職。隋開皇元年卒。有文集二十卷。文帝悼之,贈本官,加荊、雍二州刺史。子立 嗣。
顏之推,字介,瑯邪臨沂人也。祖見遠(yuǎn)、父協(xié),并以義烈稱。世善《周官》、 《左氏》學(xué),俱《南史》有傳。之推年十二,遇梁湘東王自講《莊》、《老》,之 推便預(yù)門徒。虛談非其所好,還習(xí)《禮》、《傳》。博覽書史,無不該洽,辭情典 麗,甚為西府所稱。湘東王以為其國右常侍,加鎮(zhèn)西墨曹參軍。好飲酒,多任縱, 不修邊幅,時論以此少之。湘東遣世子方諸鎮(zhèn)郢州,以之推為中撫軍府外兵參軍, 掌管記。遇侯景陷郢州,頻欲殺之,賴其行臺郎中王則以免。景平,還江陵。時湘 東即位,以之推為散騎侍郎,奏舍人事。后為周軍所破,大將軍李穆重之,送往弘 農(nóng),令掌其兄陽平公遠(yuǎn)書翰。遇河水暴長,具船將妻子奔齊,經(jīng)砥柱之險,時人稱 其勇決。文宣見,悅之,即除奉朝請,引于內(nèi)館中,侍從左右,頗被顧眄。后從至 天泉池,以為中書舍人,令中書郎段孝信將敕示之推。之推營外飲酒,孝信還以狀 言,文宣乃曰:“且停?!庇墒撬鞂嫛:蟠t文林館,除司徒錄事參軍。之推聰穎 機(jī)悟,博識有才辯,工尺牘,應(yīng)對閑明,大為祖珽所重,令掌知館事,判署文書。 遷通直散騎常侍,俄領(lǐng)中書舍人。帝時有取索,恆令中使傳旨,之推稟承宣告,館 中皆受進(jìn)止。所進(jìn)文書,皆是其封署,于進(jìn)賢門奏之,待報方出。兼善于文字,監(jiān) ??槍?,處事勤敏,號為稱職,帝甚加恩接。為勛要者所嫉,常欲害之。崔季舒等 將諫也,之推取急還宅,故不連署。及召集諫人,之推亦被喚入,勘無名,得免。 尋除黃門侍郎。
及周兵陷晉陽,帝輕騎還鄴,窘急,計無所從。之推因宦者侍中鄧長颙進(jìn)奔陳 策,仍勸募吳士千余人以為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陳國。帝納之,以告丞相高阿那 肱等。阿那肱不愿入陳。乃云吳士難信,勸帝送珍寶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齊地。若 不可保,徐浮海南度。雖不從之推策,然猶以為平原太守,令守河津。
齊亡入周。大象末,為御史上士。隋開皇中,太子召為文學(xué),深見禮重,尋以 疾終。有文集三十卷,撰《家訓(xùn)》二十篇,并行于世。之推在齊有二子,長曰思魯, 次曰敏楚,蓋不忘本也?!吨萍罚剪斪詾樾?。
弟之儀,字升。幼穎悟,三歲能讀《孝經(jīng)》。及長,博涉群書,好為詞賦。嘗 獻(xiàn)梁元帝《荊州頌》,辭致雅贍。帝手敕曰:“枚乘二葉,俱得游梁;應(yīng)貞兩世, 并稱文學(xué)。我求才子,鯁慰良深?!?/p>
江陵平,之儀隨例遷長安,周明帝以為麟趾學(xué)士。稍遷司書上士。武帝初建東 宮,盛選師傅,以之儀為侍讀。太子后征吐谷渾,在軍有過行,鄭譯等并以不能匡 弼坐譴,唯之儀以累諫獲賞。即拜小宮尹,封平陽縣男。宣帝即位,遷上儀同大將 軍、御正中大夫,進(jìn)爵為公。帝后刑政乖僻,昏縱日甚。之儀犯顏驟諫,雖不見納, 終亦不止,深為帝所忌。然以恩舊,每優(yōu)容之。及帝殺王軌,之儀固諫。帝怒,欲 并致之于法。后以其諒直無私,乃舍之。
宣帝崩,劉昉、鄭譯等矯遺詔,以隋文帝為丞相輔少主。之儀知非帝旨,拒而 弗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署。之儀厲聲謂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幼沖, 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賢戚之內(nèi),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 朝恩,當(dāng)盡忠報國,柰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庇?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璽,之儀又正色曰:“此天子 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于是文帝大怒,命引出,將戮之。然以其人望, 乃止。出為西疆郡守。
及踐極,詔征還京師,進(jìn)爵新野郡公。開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靜,夷 夏悅之。明年代還,遂優(yōu)游不仕。十年正月,之儀例入朝。文帝望而識之,命引至 御坐,謂之曰:“見危授命,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古人所難,何以加卿?!蹦速n錢十 萬、米一百石。十一年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虞世基,字懋世,會稽余姚人也。父荔,《南史》有傳。世基幼恬靜,喜慍不 形于色,博學(xué)有高才,兼善草隸。陳中書令孔奐見而嘆曰:“南金之貴,屬在斯人?!?少傅徐陵聞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后因公會,陵一見而奇之,顧朝士曰:“當(dāng)今 潘、陸也?!币蛞缘芘扪?。仕陳,累遷尚書左丞。陳主嘗于莫府山校獵,令世基 為《講武賦》,于坐奏之。陳主嘉之,賜馬一匹。
及陳滅,入隋為通直郎,直內(nèi)史省。貧無產(chǎn)業(yè),每傭書養(yǎng)親,怏怏不平。嘗為 五言詩以見情,文理忄妻切,世以為工,作者無不吟詠。未幾拜內(nèi)史舍人。煬帝即 位,顧遇彌隆。秘書監(jiān)河?xùn)|柳顧言,博學(xué)有才,罕所推謝,至是與世基相見,嘆曰: “海內(nèi)當(dāng)共推此一人,非吾儕所及也?!倍磉w內(nèi)史侍郎。以母憂去職,哀毀骨立。 有詔起令視事。拜見之日,殆不能起,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詔令進(jìn)肉。世基食, 輒悲哽不能下筋。帝使謂曰:“方相委任,宜為國惜身。”前后敦勸者數(shù)矣。帝重 其才,親禮逾厚,專典機(jī)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 御史大夫裴蘊(yùn)等參掌朝政。時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數(shù)。帝方凝重,事不廷 決。入閣之后,始召世基口授節(jié)度。世基至省,方為敕書,日旦百紙,無所遺繆。 遼東之役,進(jìn)位金紫光祿大夫。后從幸雁門,為突厥所圍。戰(zhàn)士多敗。世基勸帝為 賞格,親自撫循,乃下詔停遼東事。帝從之,師乃復(fù)振。及圍解,勛格不行,又下 伐遼之詔,由是言其詐眾,朝野離心。帝幸江都,次鞏縣,世基以盜賊日盛,請發(fā) 兵屯洛口倉,以備不虞。帝不從,但答云:“卿是書生,定猶恇怯?!庇跁r天下大 亂,世基知帝不可諫正,又以高颎、張衡等相繼誅戮,懼禍及己,雖居近侍,唯諂 取容,不敢忤意。盜賊日甚,郡縣多沒,世基知帝惡數(shù)聞之,后有告敗者,乃抑損 表狀,不以實聞。是后外間有變,帝弗之知也。嘗遣太仆卿楊義臣捕盜河北,降賊 數(shù)十萬,列狀上聞。帝嘆曰:“我初不聞賊頓如此,義臣列降賊何多也?”世基曰: “鼠竊雖多,未足為慮。義臣克之,擁兵不少,久在閫外,此最非宜?!钡墼唬?“卿言是也。”遽追義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達(dá)間行賊中,詣江都 奏事,稱:“李密有眾數(shù)萬,圍逼京都。賊據(jù)洛口倉,城內(nèi)無食。若陛下速還,烏 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币驓[欷嗚咽,帝為改容。世基見帝色憂,進(jìn)曰: “越王年小,此輩誑之。若如所言,善達(dá)何緣得至?”帝勃然怒曰:“善達(dá)小人, 敢廷辱我!”因使經(jīng)賊中,向東陽催運。善達(dá)遂為群盜所殺。此后外人杜口,莫敢 以賊聞奏。
世基氣貌沈?qū)?,言多合意,是以特見親愛,朝臣無與為比。其繼室孫氏,性驕 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飾器服,無復(fù)素士之風(fēng)。孫復(fù)攜前夫子夏侯儼入世基 舍,而頑鄙無賴,為其聚斂,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其弟世 南素國士,而清貧不立,未曾有所贍。由是為論者所譏。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 之弒逆也,世基乃見害。
長子肅,好學(xué)才藝,時人稱有家風(fēng)。弱冠早沒。
肅弟熙,大業(yè)末為符璽郎。次子柔、晦,并宣義郎?;皩y之夕,宗人虞伋 知而告熙曰:“事勢已然,吾將濟(jì)卿南度,且得免禍,同死何益?!蔽踉唬骸皸壐?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訣矣?!奔半y作,兄弟競請先死,行刑人先世基 殺之。
柳{巧言},字顧言,河?xùn)|人也。世仕江南,居襄陽。祖惔,《南史》有傳。{巧 言}少聰敏,解屬文,好讀書,所覽將萬卷。仕梁,為著作佐郎。后蕭察據(jù)荊州,以 為侍中,領(lǐng)國子祭酒、吏部尚書。及梁國廢,拜開府,為內(nèi)史侍郎。以無吏干,轉(zhuǎn) 晉王諮議參軍。王好文雅,招引才學(xué)之士諸葛潁、虞世南、王胄、硃瑒等百余人以 充學(xué)士,而{巧言}為之冠。王以師友處之,每有文什,必令其潤色,然后示人。嘗 朝京還,作《歸籓賦》,命{巧言}為序,詞甚典麗。初王屬文,效庾信體,及見{巧 言}后,文體遂變。
仁壽初,引為東宮學(xué)士,加通直散騎常侍,檢校洗馬,甚見親重。每召入臥內(nèi), 與之宴謔。{巧言}尤俊辯,多在侍從,有所顧問,應(yīng)答如響。性嗜酒,言雜誹諧。 由是彌為太子所親狎。以其好內(nèi)典,令撰《法華玄宗》,為二十卷上之。太子大悅, 賞賜優(yōu)洽,儕輩莫比。
煬帝嗣位,拜秘書監(jiān),封漢南縣公。帝退朝后,便命入問,言宴諷讀,終日而 罷。常每與嬪后對酒,時逢興會,輒遣命之至,與同榻共席,恩比友朋。帝猶恨不 能夜召,乃命匠刻木為偶人,施機(jī)關(guān),能坐起拜伏,以像{巧言}。帝每月下對飲酒, 輒令宮人置于座,與相酬酢,而為歡笑。從幸揚州,卒,帝傷惜者久之。贈大將軍, 謚曰康。
{巧言}撰《晉王北伐記》十五卷,有集十卷行于世。
許善心,字務(wù)本,高陽北新城人也。祖茂、父亨,并《南史》有傳。善心九歲 而孤,為母范氏所鞠養(yǎng)。幼聰明,有思理,所聞輒能記,多聞默識,為當(dāng)世所稱。 家有舊書萬余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屬文,為箋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謂人曰: “此神童也?!碧诱彩陆偱e秀才,對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補(bǔ)撰史學(xué)士。禎明 二年,加通直散騎常侍聘隋。遇文帝伐陳,禮成而不獲反命。累表請辭,上不許。 留縶賓館。及陳亡,上遣使告之。善心素服號哭于西階下,藉草東向,經(jīng)三日,敕 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fù) 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詔。明日,乃朝服泣于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 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誠臣也?!彪芬员竟僦遍T下省,賜物千段、 草馬二十匹。從幸太山,還,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于含章闥,上召百官賜宴,告以此瑞。善心于坐請紙筆,制 《神雀頌》奏之。上甚悅曰:“我見神雀,共皇后觀之。今且召公等入,適述此事。 善心于坐始知,即能成頌。文不加點,筆不停毫,常聞此言,今見其事?!币蛸n物 二百段。十七年,除秘書丞。時秘藏圖籍,尚多淆亂。善心效阮孝緒《七錄》,更 制《七林》,各總敘冠于篇首。又于部錄之下明作者之意,區(qū)分類例焉。又奏追李 文博、陸從典等學(xué)者十許人,正定經(jīng)史錯謬。仁壽元年,攝黃門侍郎。二年,加攝 太常少卿,與牛弘等議定禮樂,秘書丞、黃門并如故。四年,留守京師。帝崩于仁 壽宮,煬帝秘不發(fā)喪,先易留宮人,出除巖州刺史。逢漢王諒反,不之任。大業(yè)元 年,轉(zhuǎn)禮部侍郎,奏薦儒者徐文遠(yuǎn)為國子博士,包愷、陸德明、褚徽、魯世達(dá)之輩, 并加品秩,授為學(xué)官。其年,副納言楊達(dá)為冀州道大使,以稱旨,賜物五百段。
左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每日借本部兵數(shù)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罷。御史大夫梁毗 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官推,千余人皆稱被役。經(jīng)二十余日,法官候伺 上旨,乃言役不滿日,其數(shù)雖多,不合通計,縱令有實,亦無罪。諸兵士聞之,更 云初不被役。上欲釋之,付議虛實,百僚咸議為虛。善心以為述于仗衛(wèi)之所,抽兵 私役,雖不滿日,闕于宿衛(wèi),與常役所部,情狀乃殊。又兵多下番,散還本府,分 道追至,不謀同辭。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奸狀分明,此何可舍?蘇威、楊汪等二 十余人同善心議,其余皆議免罪。煬帝可免者之奏。后數(shù)月,述譖善心曰:“陳叔 寶卒,善心共周羅、虞世基、袁充、蔡徵等同往送葬。善心為祭文,謂為‘陛下’。 敢于今日加叔寶尊號。”召問有實,自援古例,事得釋,而甚惡之。又太史奏帝即 位年與堯時符合,善心議以國哀甫爾,不宜稱賀。述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 品二等。
四年,撰《方物志》,奏之。七年,從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東討,善心上封 事,忤旨免官。其年復(fù)征守給事郎。帝嘗言及文帝受命之符,因問鬼神之事,敕善 心與崔祖浚撰《靈異記》十卷。
初,善心父撰著《梁史》,未就而歿。善心述成父志,修續(xù)家書。其《序傳》 末述制作之意,曰:
謹(jǐn)按太素將萌,洪荒初判。乾儀資始,辰象所以正時;坤載厚生,品物于焉播 氣。參三才而育德,肖二統(tǒng)而降靈。有黎人焉,為之君長;有貴賤矣,為其宗極。 保上天之眷命,膺下土之樂推,莫不執(zhí)太方,振長策,感召風(fēng)云,驅(qū)馳英俊。干戈 揖讓,取之也殊功;鼎玉龜符,成之也一致。革命創(chuàng)制,竹素之道稍彰;紀(jì)事記言, 筆墨之官漸著。炎、農(nóng)以往,存其名而漏其跡;黃、軒以來,晦其文而顯其質(zhì)。登 丘納麓,具訓(xùn)誥及典謨;貫昴入房,傳夏正與殷祀。洎辨方正位,論時計功。南北 左右,兼四名之別;《梼杌》、《乘》車,擅一家之稱。國惡雖諱,君舉必書。故 賊子亂臣,天下大懼,元龜明鏡,昭然可察。及三郊遞襲,五勝相沿,俱稱百谷之 王,并以四海自任。重光累德,何世無哉。
逮有梁之興,君臨天下,江左建國,莫斯為盛。受命在于一君,繼統(tǒng)傳乎四主。 克昌四十八載,余祚五十六年。武皇帝出自諸生,爰升寶歷。拯百王之弊,救萬姓 之危。反澆季之末流,登上皇之獨道。朝多君子,野無遺賢,禮樂必備,憲章咸舉, 弘深慈于不殺,濟(jì)大忍于無刑。蕩蕩巍巍,可為稱首。屬陰戎入潁,羯胡侵洛。沸 騰墋黷,三季之所未聞;掃地滔天,一元之所巨厄。廊廟有序,翦成狐兔之場;圭 帛有儀,碎夫犬羊之手。福善積而身禍,仁義存而國亡,豈天道歟?豈人事歟?嘗 別論之,在于《序論》之卷。
先君昔在前代,早懷述作,凡撰《齊書》為五十卷;《梁書》紀(jì)傳,隨事勒成 及闕而未就者,目錄注為一百八卷。梁室交喪,墳籍銷盡。冢壁皆殘,不準(zhǔn)無所盜; 帷囊同毀,陳農(nóng)何以求!秦儒既坑,先王之道將墜;漢臣徒請,口授之文亦絕。所 撰之書,一時亡散。有陳初建,詔為史官,補(bǔ)闕拾遺,心識口誦,依舊目錄,更加 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閣訖。
善心早嬰荼蓼,弗克荷薪,太建之末,頻抗表聞,至德之初,蒙授史任。方愿 緗素采訪,門庭記錄,俯勵弱才,仰成先志。而單宗少強(qiáng)近,虛室類原、顏,退屏 無所交游,棲遲不求進(jìn)益。假班嗣之書,徒聞其語;給王隱之筆,未見其人。加以 庸瑣涼能,孤陋末學(xué),參職郎署,兼撰《陳史》,致此書延時,未即成續(xù)。禎明二 年,以臺郎入聘,屬本邑淪覆,他鄉(xiāng)播遷,行人失時,將命不復(fù)。望都亭而長慟, 遷別館而懸壺。家史舊書,在后蕩盡。今止有六卷獲存,又并缺落失次。自入京邑 以求,隨見補(bǔ)葺,略成七十卷:四《帝紀(jì)》八卷,《后妃》一卷,三《太子錄》一 卷,為一帙十卷;《宗室王侯列傳》一帙十卷;《具臣列傳》二帙二十卷;《外戚 傳》一卷,《孝德傳》一卷,《誠臣傳》一卷,《文苑傳》二卷,《儒林傳》二卷, 《逸人傳》一卷,《數(shù)術(shù)傳》一卷,《籓臣傳》一卷,合一帙十卷;《止足傳》一 卷,《列女傳》一卷,《權(quán)幸傳》一卷,《羯賊傳》二卷,《逆臣傳》二卷,《叛 臣傳》二卷,《敘傳論述》一卷,合一帙十卷。凡稱史臣者皆先君所言,下稱名案 者皆善心補(bǔ)闕。別為《敘論》一篇,托于《敘傳》之末。
十年,又從至懷遠(yuǎn)鎮(zhèn),加授朝散大夫。突厥圍雁門,攝左親侍武賁郎將,領(lǐng)江 南兵宿衛(wèi)殿省。駕幸江都,追敘前勛,授通議大夫,詔還本品,行給事郎。
十四年,化及弒逆之日,隋官盡詣朝堂謁賀,善心獨不至。許弘仁馳告曰: “天子已崩,宇文將軍攝政,合朝文武,莫不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終,何預(yù)叔 而低徊若此?”善心怒之,不肯隨去。弘仁返走上馬,泣而言曰:“將軍于叔全無 惡意,忽自求死,豈不痛哉!”還告唐奉議,以狀白化及,遣人就宅執(zhí)至朝堂。化 及令釋之,善心不舞蹈而出?;澳克椭?,曰:“此大負(fù)氣?!泵絹?,罵云: “我好欲放你,敢如此不遜!”其黨輒牽曳,遂害之。及越王稱制,贈左光祿大夫, 封高陽縣公,謚曰文節(jié)。
善心母范氏,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也。少寡,養(yǎng)孤,博學(xué)有高節(jié)。隋文帝知 之,敕尚食每獻(xiàn)時新,常遣分賜。嘗詔范入內(nèi),侍皇后講讀。封永樂郡君。及善心 遇禍,范氏九十有二,臨喪不哭,撫柩曰:“能死國難,我有兒矣?!币蚺P不食, 后十余日亦終。
李文博,博陵人。性貞介鯁直,好學(xué)不倦。至于教義名理,特所留心。每讀書 至安危得失,忠臣烈士,未嘗不反覆吟玩。開皇中,為羽騎尉。特為吏部侍郎薛道 衡所知,恆令在事帷中,披檢書史,并察己行事。若遇政教善事,即抄撰記錄, 如選用疏謬,即委之臧否。道衡每得其語,莫不忻然從之。
后直秘書內(nèi)省,典校群籍。守道居貧,晏如也。雖衣食乏絕。而清操愈厲,不 妄通賓客,恆以禮法自處,儕輩莫不敬焉。道衡知其貧,每延于家,給以資費。文 博商略古今政教得失,如指諸掌。然無吏干。稍遷校書郎,出為縣丞,遂得下考, 數(shù)歲不調(diào)。道衡為司隸大夫,遇之東都尚書省,甚嗟愍之,奏為從事。因謂齊王司 馬李綱曰:“今日遂遇文博,得奏用之。”以為歡笑。其見賞知音如此。
在洛下,曾詣房玄齡,相送出衢路。玄齡謂曰:“公生平志尚,唯在正直。今 既得為從事,故應(yīng)有會素心。比來激濁揚清,所為多少?”文博遂奮臂厲聲曰: “夫清其流者必潔其源,正其末者須端其本。今政源混亂,雖日免十貪郡守,亦何 所益!”其率直疾惡,不知忌諱,皆如此類。時朝政浸壞,人多贓賄,唯文博不改 其操。論者以此貴之。遭亂播遷,不知所終。
初,文博在內(nèi)省校書,虞世基子亦在其內(nèi),盛飾容服而未有所知。文博因從容 問之年紀(jì),答云十八。文博乃謂曰:“昔賈誼當(dāng)此之年,議論何事?君今徒事儀容, 欲何為者?”又秦孝王妃生男,文帝大喜,頒賜群官各有差。文博家道屢空,人謂 其悅賞。乃云:“賞罰之設(shè),功過所歸。今王妃生男,于群官何事,乃妄受賞也!” 其循名責(zé)實,錄過計功,必使賞罰不濫,功過無隱皆爾。
文博本為經(jīng)學(xué),后讀史書,于諸子及論,尤所該洽。性長議論,亦善屬文。著 《政道集》十卷,大行于世。
開皇中,又有魏郡侯白,字君素,好學(xué)有捷才,性滑稽,尤辯俊。舉秀才,為 儒林郎。通侻不持威儀,好為俳諧雜說。人多愛狎之,所在處,觀者如市。楊素甚 狎之。素嘗與牛弘退朝,白謂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為‘牛羊下 來’邪!”文帝聞其名,召與語,悅之,令于秘書修國史。每將擢用,輒曰“白不 勝官’而止。后給五品食,月余而死。時人傷其薄命。著《旌異記》十五卷,行于 世。
明克讓,字弘道,平原鬲人也。世仕江左。祖僧紹、父山賓,并《南史》有傳。 克讓少儒雅,善談?wù)?,博涉書史,所覽將萬卷,《三禮》、《論語》,尤所研精, 龜策歷象,咸得其要。年十四,釋褐湘東王法曹參軍。時舍人硃異在儀賢堂講《老 子》,克讓預(yù)焉。堂邊有修竹,異令克讓詠之。克讓攬筆輒成,卒章曰:“非君多 愛賞,誰貴此貞心?”異甚奇之。仕梁,位中書侍郎。梁滅,歸長安,引為麟趾殿 學(xué)士。周武帝即位,為露門學(xué)士,令與太史官屬正定新歷。累遷司調(diào)大夫,賜爵歷 城縣伯。隋文帝受禪,位率更令,進(jìn)爵為侯。太子以師道處之,恩禮甚厚,每有四 方珍味,輒以賜之。時東宮盛征天下才學(xué)士。至于博物洽聞,皆出其下。詔與太常 牛弘等修禮議樂。當(dāng)朝典故,多所裁正。以疾去官,加通直散騎常侍,卒。上甚惜 之,二宮贈賻甚厚。
所著《孝經(jīng)義疏》一部,《古今帝代記》一卷,《文類》四卷,《續(xù)名僧記》 一卷,集二十卷。
子余慶,位司門郎。越王侗稱制,為國子祭酒。
克讓叔少遐,博涉群書,有詞藻。仕梁,位都官尚書。入齊,甚為名流王元景、 陽休之等所禮?;式ㄖ?,拜中庶子。卒,贈中書令、揚州司馬。
劉臻,字宣摯,沛國相人也。父顯,《南史》有傳。臻年十八,舉秀才,為邵 陵王東閣祭酒。元帝時,遷中書舍人。江陵平,歸魏為中書侍郎。周冢宰宇文護(hù)辟 為中外府記室,軍書羽檄,多成其手。后為露門學(xué)士,授大都督,封饒陽縣子。歷 藍(lán)田令、畿伯下大夫。隋文帝受禪,進(jìn)位儀同三司。左仆射高颎之伐陳也,以臻隨 軍主文翰,進(jìn)爵為伯?;侍佑乱秊閷W(xué)士,甚親狎之。
臻無吏干,又性惚怳,耽經(jīng)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遺忘。有劉訥者,亦任儀同, 俱為太子學(xué)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訥住城東。臻嘗欲尋訥,謂從者曰:“汝知 劉儀同家乎?”從者不知尋訥,謂臻還家,因答曰:“知?!庇谑且ァ<瓤?門,臻尚未悟,謂至訥家,乃據(jù)鞍大呼曰:“劉儀同可出矣?!逼渥佑T,臻驚曰: “汝亦來邪?”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庇谑穷欗砭弥?,乃悟,叱從者:“汝 大無意,吾欲造劉訥耳!”性好啖蜆,以音同父諱,呼為扁螺,其疏放多此類也。
精于兩《漢書》,時人稱為《漢》圣。開皇十八年,卒。有集十卷,行于世。
諸葛潁,字漢,丹楊建康人也。祖銓,梁零陵太守。父規(guī),義陽太守。潁年十 八能屬文,起家邵陵王參軍事,轉(zhuǎn)記室。侯景之亂,奔齊,歷學(xué)士、太子舍人。周 氏平齊,不得調(diào),杜門不出者十余年。習(xí)《易》、《圖緯》、《蒼》《雅》、《莊》 《老》頗得其要,清辯有俊才。晉王廣素聞其名,引為參軍事,轉(zhuǎn)記室。及王為太 子,除藥藏郎。
煬帝即位,遷著作郎,甚見親幸,出入臥內(nèi)。帝每賜之曲宴,輒與皇后嬪御連 席共榻。潁因間隙,多所譖毀,是以時人謂之“冶葛”。后錄恩舊,授朝散大夫。 帝嘗賜潁詩,其卒章曰:“參翰長洲苑,侍講肅成門,名理窮研核,英華恣討論。 實錄資平允,傳芳導(dǎo)后昆?!逼浯鋈绱?。從征吐谷渾,加正議大夫。從駕北巡, 卒于道。
潁性褊急,與柳{巧言}每相忿鬩。帝屢責(zé)怒之,而猶不止。于后帝亦薄之。有 集二十卷,撰《鑾駕北巡記》三卷,《幸江都道里記》一卷,《洛陽古今記》一卷, 《馬名錄》二卷,并行于世。有子嘉會。
王貞,字孝逸,梁郡陳留人也。少聰敏,七歲好學(xué),善《毛詩》、《禮記》、 《左氏傳》、《周易》,諸史百家無不畢覽。善屬文,不事產(chǎn)業(yè),每以諷讀為娛。 開皇初,汴州刺史樊叔略引為主簿。后舉秀才,授縣尉。非其好也,謝病于家。煬 帝即位,齊王暕鎮(zhèn)江都,聞其名,以書召之。及至,以客禮待之,索其文集。貞上 三十三卷,為啟陳謝。齊王覽集,甚善之,賜良馬四匹。貞復(fù)上《江都賦》,王賜 錢十萬貫、良馬二匹。未幾,以疾甚還鄉(xiāng),終于家。
虞綽,字士裕,會稽余姚人也。父孝曾,陳始興王咨議。綽身長八尺,姿儀甚 偉,博學(xué)有俊才,尤工草隸。陳左衛(wèi)將軍傅縡,有盛名于世,見綽詞賦,嘆美之。 仕陳,為太學(xué)博士,遷永陽王記室。及陳亡,晉王廣引為學(xué)士。大業(yè)初,轉(zhuǎn)為秘書 學(xué)士,奉詔與秘書郎虞世南,著作佐郎庾自直等撰《長洲玉鏡》等書十余部。綽所 筆削,帝未嘗不稱善,而官竟不遷。初為校書郎,以籓邸左右,授宣惠尉,遷著作 佐郎。與虞世南、庾自直、蔡允恭等四人常直禁中,以文翰待詔,恩眄隆洽。從征 遼東,帝舍臨海,頻見大鳥,異之,詔綽為銘。帝覽而善之,命有司勒于海上。以 度遼功,授建節(jié)尉。
綽恃才任氣,無所降下。著作郎諸葛潁以學(xué)業(yè)幸于帝,綽每輕侮之,由是有隙。 帝嘗問綽于潁,潁曰:“虞綽粗疏人也?!钡垲h之。時禮部尚書楊玄感稱其貴踞, 虛己禮之,與結(jié)布衣之友。綽數(shù)從之游。其族人虞世南誡之曰:“上性猜忌,而君 過厚玄感。若與絕交者,帝知君改悔,可以無咎。不然終當(dāng)見禍。”綽不從。尋有 告綽以禁內(nèi)兵書借玄感,帝甚銜之。及玄感敗,其妓妾并入宮,帝因問之曰:“玄 感平常時與何人交往?”其妾以虞綽對。帝令大理卿鄭善果窮理其事。綽曰:“羈 旅薄游,與玄感文酒談款,實無他謀?!钡叟唤?,徙綽于邊。綽至長安而亡。吏 逮之急,于是潛度江,變姓名,自稱吳卓。游東陽,抵信安令天水辛大德舍。歲余, 綽與人爭田相訟,因有識綽者而告之,竟為吏所執(zhí),坐斬江都。所有詞賦,并行于 世。
大德為令,誅翦群盜,甚得人和。與綽俱為使者所執(zhí),其妻泣曰:“每諫君無 匿學(xué)士。今日之事,豈不哀哉!”大德笑曰:“我本圖脫長者,乃為人告之,吾罪 也,當(dāng)死以謝綽?!睍性t,死罪得以擊賊自效。信安吏人詣使者叩頭曰:“辛君 人命所懸,不然亦無信安矣?!笔拐吡糁杂戀\。帝怒,斬使者。大德獲全。
王胄,字承基,瑯邪臨沂人也。祖筠、父祥,并《南史》有傳。胄少有逸才, 仕陳,歷太子舍人、東陽王文學(xué)。及陳滅,晉王廣引為博士。仁壽末,從劉方擊林 邑,以功授帥都督。大業(yè)初,為著作佐郎,以文詞為煬帝所重。帝嘗自東都還京師, 賜天下大酺四日。為五言詩,詔群官詩成者奏之。帝覽胄詩而善之,因謂侍臣曰: “氣高致遠(yuǎn),歸之于胄;詞清體潤,其在世基;意密理新,惟庾自直。過此者未可 以言詩也?!钡鬯衅?,多令繼和。與虞綽齊名,同志友善,于時后進(jìn)之士,咸 以二人為準(zhǔn)的。從征遼東,進(jìn)授朝散大夫。
胄性疏率不倫,自恃才伐,郁郁于官。每負(fù)氣陵傲,忽略時人。為諸葛潁所嫉, 屢譖之于帝,帝愛其才而不罪。禮部尚書楊玄感虛襟與交,數(shù)游其第。及玄感敗, 與虞綽徙邊。胄遂亡匿,潛還江左。為吏所捕,坐誅。所著詞賦,多行于世。
兄翙,字元恭。博學(xué)多通,少有盛名于江左。仕陳,歷太子洗馬、中舍人。陳 亡,與胄俱為學(xué)士。煬帝即位,授秘書郎,卒于官。
庾自直,潁川人。父持,《南史》有傳。少好學(xué),沈靜寡欲。仕陳,歷豫章王 府外兵參軍、記室。陳亡入關(guān),不得調(diào)。晉王廣聞之,引為學(xué)士。大業(yè)初,授著作 佐郎。自直解屬文,于五言詩尤善。性恭慎,不妄交游。特為帝所愛,有篇章必先 示自直,令其詆訶。自直所難,帝輒改之?;蛑劣谠偃?,俟其稱善,然后方出。其 見親禮如此。后以本官知起居舍人事?;白髂?,與之北上,自載露車中,感激發(fā) 病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潘徽,字伯彥,吳郡人也。性聰敏,少受《禮》于鄭灼,受《毛詩》于施公, 受《書》于張沖,講《莊》、《老》于張譏,并通大義。尤精《三史》。善屬文, 能持論。中書令江總引致文儒之士,徽一詣總,甚敬之。釋褐新蔡王國侍郎,選為 客館令。隋遣魏澹聘于陳,陳人使徽接對之。澹將反命,為啟于陳主曰:“敬奉弘 慈,曲垂餞送?!被找责T送為重,敬奉為輕,卻其啟而不奏。澹曰:“《曲禮》云: 主敬客。《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缎⒔?jīng)》:‘宗廟致敬。’又云: ‘不敬其親,謂之悖禮?!鬃泳刺熘?,成湯圣敬日躋。宗廟極重,上天極高, 父極尊,君極貴,四者咸同一敬,《五經(jīng)》未有異文。不知以敬為輕,竟何所據(jù)?” 徽難之曰:“向所論敬字,本不全以為輕,但施用處殊,義成通別。禮主于敬,此 是通言。猶如男子冠而字之,注云:‘成人,敬其名也?!洞呵铩酚屑饺?,夫妻 亦云相敬。于子則有敬名之義,在夫亦有敬妻之說,此可復(fù)并謂極高極尊乎?至若 敬謝諸公,固非尊地;公子敬愛,止施賓友;敬問敬報,彌見雷同;敬聽敬酬,何 關(guān)貴隔。當(dāng)知敬之為義,雖是不輕,但敬之于語,則有時混漫。今云敬奉,所以成 疑。聊舉一隅,未為深據(jù)?!卞2荒軐Γ鞆亩难?。
及陳滅,為州博士。秦王俊聞其名,召為學(xué)士。嘗從俊朝京師。在涂,令徽于 馬上為賦,行一驛而成,其名曰《述恩賦》??∮[而善之。復(fù)令為《萬字文》。又 遣撰集字書,名為《韻纂》,徽為之序??∞?,晉王廣復(fù)引為揚州博士,令與諸儒 撰《江都集禮》一部,復(fù)令徽為序。煬帝嗣位,徽與著作郎陸從典、太常博士褚亮、 歐陽詢等助越公楊素撰《魏書》,會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楊玄感兄弟重之, 數(shù)相往來。及玄感敗,凡所交關(guān),多罹其患?;找孕泄嗜?,為帝所不悅。有司希 旨,出徽為西??ねh主簿。意甚不平,行至隴頭,發(fā)病而卒。
隋時有常得志、尹式、劉善經(jīng)、祖君彥、孔德紹、劉斌,并有才名,事多遺逸。
常得志,京兆人。隋秦王記室。及王薨,過故第,為五言詩,辭理悲壯,甚為 時人所重。復(fù)為《兄弟論》,義理可稱。
尹式,河間人。仁壽中,官至漢王記室。漢王阻兵,式自殺。其族人正卿、彥 卿亦俱有俊才,名顯于世。
劉善經(jīng),河間人。歷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傳》三十卷,《諸劉譜》 三十卷,《四聲指歸》一卷,行于世。
祖君彥,見其父珽傳。
孔德紹,會稽人。有清才,官至京城縣丞。竇建德署為中書令,專典書檄。及 建德敗,伏誅。
劉斌,南陽人。祖之遴,《南史》有傳。斌頗有詞藻,官至信都司功書佐。竇 建德署為中書舍人。建德敗,復(fù)為劉黑闥中書侍郎。與黑闥亡歸突厥,不知所終。
論曰:古人之所貴名不朽者,蓋重言之尚存。王褒、庾信、顏之推、虞世基、 柳{巧言}、許善心、明克讓、劉臻、王貞、虞綽、王胄等,并極南土譽(yù)望,又加之 以才名,其為貴顯,固其宜也。自余或位下人微,居常亦何能自達(dá)。及其靈蛇可握, 天綱俱頓,并編緗素,咸貫辭林。雖其位可下,其身可殺,千載之外,貴賤一焉。 非此道也,孰云能致?凡百士子,可不務(w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