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魏收 魏長賢 魏季景子澹 魏蘭根族子愷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人也。自序: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 均。均子恢?;肿訌┳屿?,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經(jīng)史,位終本郡太守。 子悅,字處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濟陰 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初,宣武時平氏,遂于 武興立鎮(zhèn),尋改為東益州。其后鎮(zhèn)將刺史,乖失人和,群氏作梗,遂為邊患。乃除 子建東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遠近清靜。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 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gòu)逆。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先收其器械。 子建以為城人數(shù)當行陣,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為用,急之腹背為憂。乃悉召居城老 壯,曉示之,并上言諸城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明帝優(yōu)詔從之。子建漸分 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nèi)外相顧,終獲保全。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建乃潛 使掩襲,前后斬獲甚眾,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間使上聞,帝甚嘉之, 詔子建兼尚書,為行臺刺史如故。于是威振蜀土。其梁、巴、二益、兩秦之事,皆 所節(jié)度。
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仲心以為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臺。先是子建亦屢求 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豎眼因為行臺。子建將還,群氏慕戀,相率斷 道。主簿楊僧覆先行曉喻,諸氏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也?”斫之數(shù)創(chuàng),幾死。 子建徐加慰譬,旬月方得前行。吏人贈遺,一無所受。而東益氏、蜀尋反,攻逼唐 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籓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云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 氏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遺愛所被如此。
初,子建為前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閑暇,與吏部尚書李歆、歆從弟延寔頗 為弈棋,時人謂為耽好。子建每曰:“棋于廉勇之際,得之深矣。且吾未為時用, 博弈可也。”及一臨邊事,凡經(jīng)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后,累遷衛(wèi)尉卿。初,元顥內(nèi)逼,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北 海自絕社稷,稱籓蕭衍,吾老矣,豈能為陪臣!”遂攜家口居洛南。顥平乃歸。先 苦風(fēng)痹,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務(wù),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邢杲之平,太傅 李延寔子侍中彧為大使,撫慰東土。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延實 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助?”子建曰:“益以盈滿為誡?!毖訉崘澣痪弥?。及莊 帝殺爾硃榮,遇禍于河陰者,其家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 往亦見害。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quán)強,兇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 恐不可濟。此乃李門禍始,吊賀無乃匆匆!”及永安之后,李氏宗族流離,或遇誅 夷,如其所慮。后歷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已,不以財利 經(jīng)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于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 游,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 生大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遽除裸身,又非吾意。氣絕之后,斂 以時服。吾平生契闊,前后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 地久固,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于吾墓之后,如 此足矣,不須附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庇牢醵甏海溆诼尻栃⒘x里舍, 時年六十。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謚曰文靜。
二子,收、祚。
收少機警,不持細行。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好習(xí)騎射,欲以武藝 自達。滎陽鄭伯調(diào)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jié)讀書。夏月,坐板床, 隨樹陰諷誦。積年,床板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初除太學(xué)博士。及爾硃榮于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吏部尚 書李神雋重收才學(xué),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節(jié)閔帝立,妙 簡近侍,詔試收為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藁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 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边w散騎侍郎,尋敕 典起居注,并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咸稱旨。黃門郎崔甗從齊神武入朝,熏 灼于世,收初不詣門。甗為帝登阼赦云:“朕托體孝文?!笔锗推渎手薄U龁T郎李 慎以告之,甗深忿忌。時節(jié)閔帝殂,令收為詔。甗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忄屋, 一日造詔,優(yōu)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臺將 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為言于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 懼,上籍,遣還鄉(xiāng)扶侍。孝武嘗大發(fā)士卒,狩于嵩山之南,旬有六日。時寒,朝野 嗟怨。帝與從官及諸妃王,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乃上 《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 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yīng)逐兔?!?/p>
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 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 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已意。尋兼中書舍 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孝武內(nèi)有間隙,收遂以疾 固辭而免。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神武南上,帝西入 關(guān)。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聘梁。昕風(fēng)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咸 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并為鄰國所重。至 此,梁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后來,復(fù)何如耳?!笔赵陴^,遂 買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賣婢者,收亦喚取,遍行奸穢。梁朝館司,皆為之獲罪。人 稱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游賦》,辭甚美盛。使還,尚書右仆射高隆之求南 貨于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于其臺,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子如薦收,召赴晉陽,以為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懺,頻被嫌 責(zé),加以箠楚,久不得志。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余光。子如因宴戲言于神 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愿大王借與顏色?!庇纱宿D(zhuǎn)府屬,然未甚 優(yōu)禮。
收從叔季景有文學(xué),歷官著名,并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季景、收初赴并, 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nóng)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笔?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例邪輸之比卿?!毙拜斦?,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愚 癡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買共所嗤玩。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崔暹為言于文襄曰:“國 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yè),皆須具載,非收不可?!蔽南迥藛⑹占嫔ⅡT常侍,修 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lǐng)兼中書侍郎,仍修國史。
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勛答問禮俗 云: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 為人?!睍r邢邵亦在側(cè),甚恧焉。自魏、梁和好,書下紙每云:“想彼境內(nèi)寧靜, 此率土安和?!绷汉笫蛊鋾巳ァ氨恕弊?,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收定 報書云:“想境內(nèi)清晏,今萬國安和?!绷喝藦?fù)書,依以為體。
后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為啟。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cè),神武指 收曰“此人當復(fù)為崔光。”四年,神武于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為 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便利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仆射頗曾餉不?”因共大笑。 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我后世身名在卿手,勿 謂我不知?!睂ぜ蛹嬷骼?。
收昔在京洛,輕薄尤甚,人號云“魏收驚蛺蝶?!蔽南逶螙|山,令給事黃門 侍郎顥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蓖鶑?fù)數(shù)番,收忽大唱曰: “楊遵彥理屈,已倒?!睈謴娜菰唬骸拔揖b有余暇,山立不動。若遇當涂,恐翩翩 遂逝。”當涂者魏,翩翩者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文襄又曰:“向語猶微, 宜更指斥?!睈謶?yīng)聲曰:“魏收在并作一篇詩,對眾讀訖,云:‘打從叔季景出六 百斗米,亦不辨此?!h近所知,非敢妄說。”文襄喜曰:“我亦先聞?!北娙私?笑。收雖自申雪,不復(fù)抗拒,終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時在晉陽,令收為檄五十余紙,不日而就。又檄梁 朝,令送侯景,初夜執(zhí)筆,三更便了,文過七紙。文襄善之。魏帝曾委秋大射,普 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蔽南鍓阎?,顧謂人曰:“在朝 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子才、子升,時有所作, 至于詞氣,并不及之。吾或決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收呈草, 皆以周悉。此亦難有。”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謝珽、徐陵。侯景既陷梁,梁鄱陽 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仍率部伍西上,州刺史崔圣念入 據(jù)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效耳?!?/p>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令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參掌 機密。轉(zhuǎn)秘書監(jiān),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 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
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縣子。二年,詔撰魏史。四年,除 魏尹,故優(yōu)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愿得 直筆東觀,早出魏書。”故帝使收專其任。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jiān)之,署名而已。 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始,魏初鄧彥海撰代記十余卷,其后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 光、李琰之郎知世修其業(yè)。浩為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書猶未出。宜 武時,命邢巒追撰孝文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鴻、王遵業(yè)補續(xù)焉,下訖 孝明,事甚委悉。濟陰王暉業(yè)撰辨宗室錄三十卷。收于是與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 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干??傉遄?,以成魏書。辯定名 稱,隨條甄舉。又搜采亡遺,綴續(xù)后事,備一代史籍,表而上聞之。勒成一代大典: 凡十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 以志未成,奏請終業(yè),許之。十一月復(fù)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歷二卷, 禮樂四卷,食貨一卷,刑罰一卷,靈徵二卷,官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續(xù) 于紀傳,合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表,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后 二表一啟,皆獨出于收。
收所引史官,恐其陵逼,唯取學(xué)流先相依附者。其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讓雖 夙涉朝位,并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業(yè)見知,全不堪編緝;高孝干以左道求進。 修史諸人,宗祖姻戚,多被書錄,飾以美言。收頗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沒 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使入地?!背?, 收在神武時為太常少卿,修國史,得陽休之助。因謝休之曰:“無以謝德,當為卿 作佳傳?!毙葜腹蹋菏罏楸逼教?,以貪虐為中尉李平所彈獲罪,載在魏起居 注。收書云:“固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庇衷疲骸袄钇缴钕嗑粗亍!?爾硃榮于魏為賊,收以高氏出自爾硃,且納榮子金,故減其惡而增其善,論云: “若修德義之風(fēng),同韓、彭、伊、霍,夫何足數(shù)?!?/p>
時論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詔收于尚書省與諸家子孫共加論討。前后投訴,百 有余人,云遺其世職位;或云其家不見記錄;或云妄有非毀。收皆隨狀答之。,范 陽盧斐父同附出族祖玄傳下;頓丘李庶家傳,稱其本是梁國家人。斐、庶譏議,云 史書不直。收性急,不勝其憤,啟誣其欲加屠害。帝大怒,親自詰責(zé)。斐曰:“臣 父仕魏。位至儀同,功業(yè)顯著,名聞天下,與收無親,遂不立傳。博陵崔綽,位至 本郡功曹,更無事跡,是收外親,乃為傳首?!笔赵唬骸熬b雖無位,道義可嘉,所 以合傳。”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高允曾為綽贊,稱有道德?!钡?曰:“司空才士,為人作贊,正應(yīng)稱揚。亦如卿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豈能皆實?” 收無以對,戰(zhàn)栗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時太原王松年亦謗史,及斐、庶 并獲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盧思道亦抵罪。然猶以群口沸騰,敕魏史且 勿施行,令群官博議。聽有家事者入署,不實者陳牒。于是眾口喧然,號為“穢史”, 投牒者相次,收無以抗之。時左仆射楊愔、右仆射高德正二人勢傾朝野,與收皆親。 收遂為其家并作傳,二人不欲言史不實,抑塞拆辭,終文宣世,更不重論。
又尚書陸操嘗謂愔曰:“魏收魏書可謂博物宏才,有大功于魏室?!睈謬L謂收 曰:“此謂不刊之書,傳之萬古。但恨論及諸家枝葉親姻,過為繁碎,與舊史體例 不同耳?!笔赵唬骸巴蛑性瓎蕘y,人士譜牒遺逸略盡,是以具盡其枝派。望公觀 過知仁,以免尤責(zé)?!?/p>
八年夏,除太子少傅,監(jiān)國史。復(fù)參修律令。三臺成,文宣曰:“臺成,須有 賦?!睈窒纫愿媸眨丈稀痘示有碌钆_賦》,其文甚壯麗。時所作者自邢邵已下, 咸不逮焉。收上賦前數(shù)日,乃告邢邵,邵后告人曰:“收甚惡人,不早言之?!钡?曾游東山,敕收作詔,宣揚威德,譬喻關(guān)西。俄頃而訖,辭理宏壯,帝對百僚大嗟 賞之。仍兼太子詹事。收娶其舅女,崔昂之妹,產(chǎn)一女,無子。魏太常劉芳孫女、 中書郎崔肇師女,夫家坐事,帝并賜收為妻。時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然無子。 后病甚,恐身后嫡媵不平,乃放二姬。及疾瘳追憶,作《懷離賦》以申意。
文宣每以酣宴之次,云太子性懦,宗社事重,終當傳位常山。收謂楊愔曰: “古人云: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后,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 若實,便須決行;若戲此言,魏收既忝師傅,正當守之以死,但恐國家不安?!睈?以收言奏帝,自此便止。帝數(shù)宴喜,收每預(yù)侍從?;侍又{鄭良娣也,有司備設(shè) 牢饌。帝既酣飲,起而自毀覆之,仍詔收曰:“知我意不?”收曰:“臣愚謂良娣 既東宮之妾,理不須牢,仰惟圣懷,緣此毀去?!钡鄞笮Γ帐帐衷唬骸扒渲乙?。” 安德王延宗納趙郡李祖收女為刀,后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薦二石榴于帝前。問 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收曰:“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孫眾多。” 帝大喜,詔收:“卿還將來?!比再n收美錦二疋。
十年,除儀同三司。帝在宴席,口敕以為中書監(jiān),命中書郎李愔以收一代盛才, 難于率爾,久而未訖。比成,帝已醉醒,遂不重言,愔仍不奏,事竟寢。及帝崩于 晉陽,驛召收及中山太守陽休之參議吉兇之禮,并掌詔誥。仍除侍中,遷太常卿, 文宣謚及廟號、陵名,皆收議也。
及孝昭居中宰事,命收禁中為諸詔文,積日不出。轉(zhuǎn)中書監(jiān)。皇建元年,除兼 侍中、右光祿大夫,仍儀同,監(jiān)史。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協(xié)睦,時昕弟晞親密, 而孝昭別令休之兼中書,在晉陽典誥詔,收留在鄴,蓋晞所為。收大不平,謂太子 舍人盧詢祖:“若使卿作文誥,我亦不言?!庇殖娆E為著作郎,欲以代收。司空 主簿李翥,文詞士也,聞而告人曰:“詔誥悉歸陽子烈,著作復(fù)遣祖孝征,文史頓 失,恐魏公發(fā)背?!庇跁r詔議二王三恪,收執(zhí)王肅、杜預(yù)義,以元、司馬氏為二王, 通曹備三恪。詔諸禮學(xué)之官皆執(zhí)鄭玄五代之議。孝昭后姓元,議恪不欲廣及,故議 從收。又除兼太子少傅,解侍中。
帝以魏史未行,詔收更加研審,收奉詔,頗有改正。及詔行魏史,收以為直置 秘閣,外人無由得見,于是命送一本付并省,一本付鄴下,任人寫之。
太寧元年,加開府。河清二年,兼右仆射。時武成酣飲終日,朝事專委侍中高 元海,凡庸不堪大任。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書畢義云長于斷割,乃虛心倚仗。收 畏避,不能匡救,為議者所譏。帝于華林別起玄洲苑,備山水臺觀之麗,詔于閣上 畫收,其見重如此。
始收比溫子升、邢邵稍為后進,邵既被疏出,子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獨 步一時。議論更相訾毀,各有朋黨。收每議陋邢文。邵又云:“江南任昉,文體本 疏,魏收非直模擬,亦大偷竊?!笔章勀嗽唬骸耙脸S谏蚣s集中作賊,何意道我偷 任?!比?、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黃門郎顏之推以二公意問仆射 祖珽?,E答曰:“見邢、魏之臧不,即是任、沈之優(yōu)劣?!笔找詼刈由蛔髻x, 邢雖有一兩首,又非所長,常云:“會須能作賦,始成大才士。唯以章表碑志自許, 此外更同兒戲?!弊晕涠ǘ暌院?,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詞,皆收所作。每有警 急,受詔立成?;驎r中使催促,收筆下有同宿構(gòu),敏速之工,邢、溫所不逮也。其 參議典禮,與邢相埒。
既而趙郡公增年獲免,收知而過之,事發(fā)除名。其年,又以托附陳使封孝琰, 牒令其門客與行,遇昆侖舶至,得奇貨: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數(shù)十件。罪當流, 以贖論。三年,起除清郡尹。尋遣黃門郎元文遙敕收曰:“卿舊人,事我家最久, 前者之罪,情在可恕。比令卿為尹,非謂美授,但初起卿,斟酌如此。朕豈可用卿 之才而忘卿身?待至十月,當還卿開府。”天統(tǒng)元年,除左光祿大夫。二年,行齊 州刺史,尋為真。
收以子侄年少,申以戒歷,著枕中篇。其詞曰:
吾曾覽管子之書,其言曰:“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之遠者莫 如年。以重任行畏途至遠期,惟君子為能及矣?!弊范吨叭婚L息。
若夫岳立而重,有潛戴而不傾;山藏稱固,亦趨負而不停;呂梁獨浚,能行歌 而匪惕;焦原作險,或躋踵而不驚。九陔方集,故眇然而迅舉;五紀當定,想窅乎 而上征。茍任重也有度,則任之而愈固。乘危也有術(shù),蓋乘之而靡恤。彼期遠而能 通,果應(yīng)之而可必。豈神理之獨爾,亦人事其如一。
嗚呼!處天壤之間,勞死生之地,攻之以嗜欲,牽之以名利,粱肉不期而共臻, 珠玉無足而俱致,于是乎驕奢仍作,危亡旋至。然同上智大賢,惟幾惟哲,或出或 處,不常其時。其舒也濟世成務(wù),其卷也聲銷跡滅。玉帛子女,椒蘭律呂,諂諛無 所先;稱肉度骨,膏辱挑舌,怨惡莫之前。勛名共山河同久,志業(yè)與金石比堅。斯 蓋厚棟不橈,游刃砉然。逮于厥德不常,喪其金璞,馳騖人世,鼓動流俗,挾湯日 而謂寒,包溪壑而未足。源不清而流濁,表不端而影曲。嗟乎!膠漆詎堅,寒暑甚 促,反利而成害,化榮而就辱,欣戚更來,得喪仍續(xù)。至有身御魑魅,魂沉狴獄。 詎非足力不強,迷在當局!孰可謂車戒前傾,人師先覺?
聞諸君子,雅道之士,游遨經(jīng)術(shù),厭飫文史。筆有奇鋒,談有勝理。孝悌之至, 神明通矣。審蹈而行,量路而止。自我及物,先人后已。情無系于榮悴,心靡滯于 慍喜。不養(yǎng)望于丘壑,不待價于城市。言行相顧,慎終猶始。有一于斯,郁為羽儀。 恪居展事,知無不為,或左或右,則髦士攸宜,無悔無吝,故高而不危。異乎勇進 忘退,茍得患失;射千金之產(chǎn),徼萬鐘之秩;投烈風(fēng)之門,趣炎火之室。載蹶而墜 其貽宴,或蹲乃喪其貞吉。可不畏歟!可不戒歟!
門有倚禍,事不可不密;墻有伏寇,言不可而失。宜諦其言,宜端其行。言之 不善,行之不正,鬼執(zhí)強梁,人囚徑廷,幽奪其魄,明夭其命。不服非法,不行非 道。公鼎為己信,私玉非身寶。過涅為紺,逾藍作青,持繩親直,置水觀平。時然 后取,未若無欲,知止知足,庶免于辱。是以為必察其幾,舉必慎于微。知幾慮微, 斯亡則?。患炔烨疑?,福祿攸歸。昔蘧瑗識四十九非,顏子鄰幾三月不違。跬步無 已,至于千里;覆蕢而進,及于萬仞。故云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可大可久,與世 推移。
月滿如規(guī),后夜則虧;槿榮于枝,望暮而萎。夫奚益而不損?孰有損而不害? 益不欲多,利不欲大。唯居德者畏其甚,體真者懼其大。道尊則群謗集,任重而眾 怨會。其達也則尼父棲遑,其忠也而周公狼狽。無曰人之我狹,在我不可而覆;無 曰人之我厚,在我不可而咎。如山之大,無不有也;如谷之虛,無不受也。能剛能 柔,重可負也;能信能順,險可走也;能智能愚,期可久也。
周廟之人,三緘其口,漏邑在前,欹器留后,俾諸來裔,傳之坐右。
其后群臣多言魏史不實,武成復(fù)敕更審。收又回換,遂為盧同立傳,崔綽反更 附出。楊愔家傳本云“有魏以來,一門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云“弘農(nóng)華陰 人”,乃改“自云弘農(nóng)”以配王慧龍“自云太原人”,此其失也。尋除開府、中書 監(jiān)。武成崩,未發(fā)喪,在內(nèi)諸公以后主即位有年,疑于赦令。諸公引收訪焉。收固 執(zhí)宜有恩澤,乃從之。掌詔誥,除尚書右仆射,總議監(jiān)一禮事,位特進。收奏請趙 彥深、和士開、徐之才共監(jiān),先以告士開,士開驚,辭以不學(xué)。收曰:“天下事皆 由王,五禮非王不決?!笔块_謝而許之。多引文士令執(zhí)筆,儒者馬敬德、熊安生、 權(quán)會實主之。
武平三年薨,贈司空、尚書左仆射,謚文貞。有集七十卷。
收碩學(xué)大才,然性褊,不能達命體道。見當涂貴游,每以言色相悅。然提獎后 輩,以名行為先,浮華輕險之徒,雖有才能,弗重也。初,河間邢子才、子明及季 景與收,并以文章業(yè),世稱大邢小魏,言尤俊也。收少子才十歲,子才每曰:“佛 助,僚人之偉?!焙笫丈耘c子才爭名,文宣貶子才曰:“爾才不及魏收?!笔找娴?志,自序云:“先稱溫、邢,后曰邢、魏?!比皇諆?nèi)陋邢,心不許也。收既輕疾, 好聲樂,善胡舞。文宣末,數(shù)于東山與諸優(yōu)為獼猴與狗斗,帝寵狎之。收外兄博陵 崔巖嘗以雙聲嘲收曰:“遇魏收衰日愚魏?!蔽捍鹪唬骸邦亷r腥瘦,是誰所生,羊 頤狗頰,頭團鼻平,飯房答籠,著孔嘲玎?!逼滢q捷不拘若是。既緣史筆,多憾于 人,齊亡之歲,收冢被發(fā),棄其骨于外。
先養(yǎng)弟子仁表為嗣,位至尚書膳部郎中。隋開皇中,卒于溫縣令。
子建族子惇,字仲讓。容貌魁偉,性通率。永安末,除安東將軍、光祿大夫。 爾硃仲遠鎮(zhèn)東郡,以事捕惇,遇出外,執(zhí)惇兄子胤而去。惇聞哭曰:“若害胤寧無 吾也?!蹦艘娭龠h,叩頭曰:“家事在惇,胤何知也?乞以身罪?!敝龠h義而舍之。 天平中,拜衛(wèi)將軍,右光祿大夫,卒。
惇叔偃,字盤蚪。有當世干用,位驍騎將軍。性浮動,晚乃曲附高肇。彭城王 勰之死也,偃構(gòu)成其事,為時所惡。
子質(zhì),字懷素。幼有立志,年十四,啟母求就徐遵明受業(yè),母以其年幼,不許。 質(zhì)遂密將一奴,遠赴徐學(xué),留書一紙,置所臥床。內(nèi)外見之,相視悲嘆。五六年中, 便通諸經(jīng)大義。自學(xué)言歸,生徒輻湊,皆同衣食,情若兄弟。后避葛榮難,客居趙 國飛龍山,為亂賊所害。士友傷惜之。興和二年,侍中李俊、秘書監(jiān)常景等三十二 人申辭于尚書,為請贈謚。事下太常,博士考行,謚曰貞烈先生。
魏長賢,收之族叔也。祖釗,本名顯義,字弘理,魏世祖賜名,仍命以顯義為 字。雅性俊辯,博涉群書,有當世才,兼資文武,知名梁、楚、淮、泗之間。世祖 南伐,聞而召之,既至,與語大悅。謂釗曰:“今我此行,是卿建功之日,勉之, 勿憂不富貴也?!笔趦?nèi)都直,侍左右。師次淮南,諸城未有下者。釗乃進曰:“陛 下百萬之軍,風(fēng)行電掃,攻城略地,所向無前,雖有智者,莫能為計。然而師次淮 南,已經(jīng)累日,義陽諸城,猶敢拒守,此非不懼亡滅,自謂必可保全也。但陛下卒 徒果銳,殺掠尚多,人皆畏威,未甚懷惠,恐一旦降下,妻子不全,所以遲疑,未 肯先發(fā)。臣請間入城內(nèi),見其豪右,宣達圣心,示以誠信,必當大小相率,面縛請 罪。陛下拔其英楚,因而任之,此外諸城,可不勞兵而自定。”世祖大喜曰:“所 以召卿,本為是耳。卿今所言,副吾所望?!贬撍煲谷氤侵?,示以危亡之期,開以 生全之路,城中大小欣悅,明旦開門出降。自此而南,望塵款附。世祖謂釗曰: “卿之一言,逾于十萬之師。揚我信義,播于四表,實卿一人之力?!奔词诹x陽太 守、陵江將軍。又令釗與諸將,統(tǒng)兵討襲,所當無不摧破,軍中服其勇敢。世祖益 喜,謂群臣曰:“中國士人,吾拔擢咸盡,文武膽略,未有若釗儔?!奔邮诮ㄖ覍?軍,追贈其父處順州刺史。時經(jīng)略江左,方大用之,遇風(fēng)疾發(fā)動,頻降醫(yī)藥,竟不 痊復(fù)。卒時年六十四。
父彥,字惠卿,博學(xué)善屬文。趙郡王干避開府參軍,廣陵王羽辟記室,并不行。 陳留公李崇甚重之,引為鎮(zhèn)西參軍事。崇討叛氏陽珍、叛蠻魯北燕,又請為記室參 軍。中山王英討淮南,又請為記室參軍。軍還,求為著作郎,思樹不朽之業(yè)。以晉 書作者多家,體制繁雜,欲正其紕繆,刪其游辭,勒成一家之典。俄而彭城王聞李 崇稱之,復(fù)請為掾,兼知主客郎中,書遂不成。王遇害,退歸田里。清河王復(fù)引為 諮議。王勢高名重,深為權(quán)幸所疾,恐罹其禍,固辭以疾。肅宗初,拜驃騎長史, 尋轉(zhuǎn)光州刺史。年六十八,卒。
兄伯胤之歸也,留長賢與弟德振,使宦學(xué)于洛中。孝靜北遷,亦徙居鄴。博涉 經(jīng)史,詞藻清華,舉秀才,除汝南王悅參軍事。入齊,平陽王淹辟為法曹參軍,轉(zhuǎn) 著作佐郎。更撰晉書,欲還成先志。
河清中,上書譏刺時政,大忤權(quán)幸,為上黨屯留令。親故以長賢不相時而動, 或為書以相規(guī)責(zé)。長賢復(fù)書曰:
日者惠書,義高旨遠。誨仆以自求諸已,思不出位,國之大事,君與執(zhí)政所圖。 又謂仆祿不足以代耕,位不登于執(zhí)戟,干非其議,自貽悔咎。勤勤懇懇,誠見故人 之心。靜言再思,無忘寤寐。
仆雖固陋,亦嘗奉教于君子矣。以為士之立身,其路不一。故有負鼎俎以趨世, 隱漁釣以待時,操筑傅巖之下,取履圯橋之上者矣?;蛴嗅屬U車以匡霸業(yè),委挽輅 以定王基,由斬祛以見禮,因射鉤而受相者矣?;蛴腥聿灰疲硪灾钡?;九死 不侮,甘心于苦節(jié)者矣。皆奮于泥滓,自致青云。雖事有萬殊,而理終一致,榷其 大要,歸乎忠孝而已矣。
夫孝則竭力所生,忠則致身所事,未有孝而遺其親,忠而后其君者也。仆自射 策金馬,記言麟閣,寒暑迭運,五稔于茲。不能勒成一家,潤色鴻業(yè),善述人事, 功既闕如,顯親揚名,邈焉無冀。每一念之,曷云其已。自頃王室板蕩,彝倫攸斁, 大臣持祿而莫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虛痛朝危,空哀主辱。匪躬之故,徒聞其語; 有犯無隱,未見其人。此梅福所以獻書,硃云所以請劍者也。抑又聞之,嫠不恤緯 而憂宗周之亡,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況仆之先人,世傳儒業(yè),訓(xùn)仆以為子之道, 歷仆以事君之節(jié)?今仆之委質(zhì),有年世矣,安可自同于匹庶,取笑于兒女子哉!是 以腸一夕而九回,心終朝而百慮,懼當年之不立,恥沒世而無聞,慷慨懷古,自強 不息,庶幾伯夷之風(fēng),以立懦夫之志。吾子又謂仆干進務(wù)入,不畏友朋;居下訕上, 欲益反損。仆誠不敏,以貽吾子之羞,默默茍容,又非平生之意。故愿得鋤彼草茅, 逐茲鳥雀,去一惡,樹一善,不違先旨,以沒九泉。求仁得仁,其誰敢怨?
但言與不言在我,用與不用在時。若國道方屯,時不我與,以忠獲罪,以信見 疑,貝錦成章,青蠅變色,良田敗于邪徑,黃金鑠于眾口,窮達運也,其如命何! 吾子忠告之言,敢不敬承嘉惠。然則仆之所懷,未可一二為俗人道也。投筆而已, 乂復(fù)何言!
是出也,人皆為之怏怏,而長賢處之怡然,不屑懷抱,識者以此多焉。
武平中,辭疾去職,終于齊代,不復(fù)出仕。周武平齊,搜揚才俊,辟書屢降, 固以疾辭。卒年七十四。貞觀中,贈定州刺史。子征。
魏季景,收族叔也。父鸞字雙和,為魏文賜名。有器干,體貌魁偉,以有容儀, 為奉車都尉。曾升輅車,觸毀金翼,斂容請罪。帝笑曰:“卿體貌過人,素不便習(xí), 何足懼也?”車駕南征漢陽,除鸞統(tǒng)軍。帝歷幸其營,嘆賞之。及在馬圈不豫,敕 兼武衛(wèi)將軍,領(lǐng)宿衛(wèi)左右。景明中,六輔之廢,鸞頗預(yù)其事。后除光州刺史,更滿 還朝,卒。謚曰夷。子季景少孤,清苦自立,博學(xué)有文才,弱冠有名京師。時邢子 明稱有才學(xué),殆與子才相侔,季景與收相亞,洛中號兩邢二魏。莊帝時,為中書侍 郎。普泰中,為尚書右丞。季景善附會,宰要當朝,必先事其左右。爾硃世隆特賞 愛之。于時才名甚盛,頗過其實。太昌中,位給事黃門侍郎,甚見信待,除定州大 中正。孝武帝釋奠,季景與溫子升、李業(yè)興、竇瑗等俱為摘句。天平初,因遷都, 遂居柏人西山。內(nèi)懷憂悔,乃為擇居賦。元象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后兼散騎常侍, 使梁。還,歷大司農(nóng)卿、魏郡尹。卒,家無余財,遺命薄葬,贈散騎常侍、衛(wèi)尉卿。 所著文筆二百余篇。子澹知名。
澹子彥深。年十五而孤,專精好學(xué),高才善屬文。仕齊,殿中侍御史,預(yù)修五 禮,及撰御覽。除殿中郎、中書舍人,與李德林修國史。入周為納言中士。隋初, 為行臺禮部侍郎,尋為聘陳使主。還,除太子舍人。廢太子勇深禮之,令注庚信集, 撰笑苑,世稱博物。遷著作郎,仍為太子學(xué)士。
帝以魏收所撰后魏書褒貶失實,平繪為中興書事不倫序,詔澹別成魏史。澹自 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七十八列傳。別為史論及例,各一卷,合九十二卷。義 例與魏收多所不同。
其一曰:“臣聞天子者繼天立稱,終始絕。故谷梁傳:‘太上不名?!Y: ‘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T侯尚不生名,況天子乎?若為太子,必須書名。 良由子者對父生稱,父前子名,禮之意也。至如馬遷,周之太子,并皆言名,漢之 儲兩,俱沒其諱,以尊漢卑周,臣子之意也。竊謂雖立此理,恐非其義。何者?春 秋、禮記,太子必書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褒貶,皇王之稱謂,非當時與異代, 遂為優(yōu)劣也。班固、范曄、陳壽、王隱、沈約參差不同,尊卑失序。至于魏收諱儲 君之名,書天子之字,過又甚焉。今所撰,諱皇帝名,書太子字,欲尊君卑臣,依 春秋之義?!?/p>
二曰“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長耳。太祖遠追二十八帝,并極崇高,違堯舜 憲章,越周公典禮。但道武出自結(jié)繩,未師典誥,當須南董直筆,裁而正之;反更 飾非,豈是觀過?但力微天女所誕,靈異絕世,尊為始祖,得禮之宜。平文、昭成, 雄據(jù)塞表,英風(fēng)漸盛,圖南之業(yè),基自此始。長孫斤之亂也,兵交御坐,太子授命, 昭成獲免。道武此時,后緡方娠,宗廟復(fù)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實在獻明。此 之三世,稱謚可也;自茲以外,未之敢聞。”
其三曰:“幽王死于驪山,厲王出奔于彘,未嘗隱諱,直筆書之,欲以勸善懲 惡,詒誡將來。而太武、獻文,并遭非命,前史立紀,不異天年,言論之間,頗露 首尾。殺主害君,莫知姓名,逆臣賊子,何所懼哉?今分明直書,不敢回避?!?/p>
四曰:“自晉德不競,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其生略如敵國,書死 便同庶人。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p>
澹又以為“司馬遷創(chuàng)立紀傳已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為立論。計在身行 跡,具在正書,事既無奇,不足懲勸,再述乍同銘頌,重敘唯覺繁文。案丘明亞圣 之才,發(fā)揚圣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言而已。今所撰史, 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鄙嫌[而善之。未幾 而卒。有集三十卷。子罕言。
澹弟彥玄,位洧州司馬。子滿行。
魏蘭根,字蘭根,收族叔也。父伯成,中山太守。蘭根身長八尺,儀貌奇?zhèn)ィ?博學(xué)高才,機警有識悟。起家北海王國侍郎。母憂,居喪有孝稱。將葬,常山郡境 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樹,蘭根以卓兇逆,不應(yīng)遺祠至今,乃啟刺史,請伐為槨。左 右人言有靈,蘭根了無疑懼。父喪,廬于墓側(cè),負土成墳,憂毀殆于滅性。
正光末,尚書令李崇為大都督,討蠕蠕,以蘭根為長史。因說崇曰:“緣邊諸 鎮(zhèn),控攝長遠,昔時初置,地廣人稀,或征發(fā)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 中年以來,有司乖實,號曰府戶,役同廝養(yǎng),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宗舊類, 各各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zhèn)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為平人, 入仕次第,一準其舊。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背缫宰嗦?,事寢不報。
孝昌初,為岐州刺史,從行臺蕭實夤討破宛川。俘其人為奴婢,以美女十人賞 蘭根。蘭根辭曰:“此縣介于強虜,故成背叛。今當恤其饑寒,奈何并充仆隸?” 于是盡以歸其父兄。部內(nèi)麥多五穗。鄰州田鼠為災(zāi),犬牙不入岐境。及蕭寶夤敗于 涇州,岐州人囚蘭根降賊。寶夤兵威復(fù)振,城人復(fù)斬賊刺史侯莫陳仲和,推蘭根復(fù) 任。朝廷以蘭根得西土人心,加都督?jīng)?、岐、東秦、南岐四州諸軍事,兼四州行臺 尚書。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度,以蘭根兼尚書,使齊、濟、二兗四州安撫,并置郡縣。 蘭根甥邢杲反于青、光間,復(fù)詔蘭根慰勞。杲不下,仍隨元天穆討之。還,拜中書 令。
莊帝之將誅爾硃榮,蘭根泄之于兄子周達,周達告爾硃世隆。及榮死,蘭根憂, 不知所出。時應(yīng)詔王道習(xí)見信于莊帝,蘭根乃托附之,求出立功。乃兼尚書右仆射、 河北行臺,定州率募鄉(xiāng)曲,欲防井陘。為榮將侯深所敗,走依勃海高乾。屬乾兄弟 義舉,固在其中。神武以宿望深禮之。中興初,為尚書右仆射。神武將入洛陽,時 廢立未決,令蘭根察節(jié)閔帝。帝神采高明,蘭根恐于后難測,遂與高乾兄弟及黃門 侍郎崔甗同請。神武不得已,遂立武帝。太昌初,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鉅鹿縣 侯,啟授兄子周達。蘭根既預(yù)勛業(yè),位居端副,始敘復(fù)岐州勛,封永興侯。高乾之 死,蘭根懼,以病免。天平初,言病篤,以開府儀同歸本鄉(xiāng),門施行馬。武定三年, 薨。贈司徒公,謚曰文宣。長子相如襲爵。
相如性亢直,有文藻,與族兄愷齊名,雅為當時所貴。早卒。孝昭時,佐命功 臣配饗,不及蘭根,次子敬仲表訴,竟不允。敬仲以才器稱,卒于章武太守。子餉, 字孝衡。幼孤,學(xué)涉有時譽,居喪以孝聞。隋饒州司倉參軍事。子景義、景禮并有 才行,鄉(xiāng)人呼為雙鳳,早卒。敬仲弟少政,位至洛州刺史。子孝該、孝幾。
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固辭。文宣大怒曰:“何物漢子,與官不就!”時 帝已失德,朝廷為之懼,愷容色坦然。帝曰:“死與長史,任卿所擇?!贝鹪唬?“能殺臣者陛下,不受長史者愚臣?!钡壑^楊愔曰:“何慮無人,苦用此漢!放還, 永不須收?!庇墒欠e年沈廢。后遇愔于路,微自陳。愔云:“咸由中旨?!睈饝?yīng)聲 曰;“雖復(fù)零雨自天,終待云興四岳,公豈得言不知?”楊愔欣然曰:“此言極為 簡要?!睌?shù)日,除霍州刺史,在職有政理。后卒于膠州刺史。
論曰:伯起少頗疏放,不拘行檢,及折節(jié)讀書,郁為偉器。學(xué)博今古,才極從 橫,體物之旨,尤為富贍,足以入相如之室,游尼父之門。勒成魏籍,追從班、馬, 婉而有則,繁而不蕪,持論序言,鉤深致遠。但意存實錄,好抵陰私,到于親故之 家,一無所說,不平之議,見于斯矣。王松年、李庶等并論正家門,未為謗議,遂 憑附時宰,鼓動淫刑,庶因鞭撻而終,此公之失德。長賢思樹風(fēng)聲,抗言昏俗,有 硃子游之風(fēng)。季景父子,雅業(yè)相傳,抑弓冶之義。蘭根道冠時英,功參霸業(yè),亦一 代之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