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孫騰 高隆之 司馬子如子消難 裴藻 兄子膺之 竇泰 尉景 婁昭兄 子睿 厙狄干孫士文 韓軌 段榮子韶孝言 斛律金子光 羨
孫騰,字龍雀,咸陽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為中書舍人。沮渠氏滅,因 徙居北邊。及騰貴,魏朝贈司徒。父機,贈太尉。騰少質(zhì)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 北方擾,歸爾硃榮。尋為齊神武都督長史。神武為晉州,又引為長史,封石安縣伯。 及起兵于信都,常以誠款預(yù)謀策。累遷郡公,入為侍中,尋兼尚書左仆射。時魏京 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騰愿尚之,而公主欲侍中封隆之。騰妒隆之,遂相間構(gòu)。神 武啟免騰官,俄而復(fù)之。與斛其椿同掌機密,隆之見忌慮禍,奔晉陽。神武入討椿, 留騰行并州事。入為尚書左仆射,內(nèi)外之事,騰咸知之。兼司空,除侍中,兼尚書 令。時西魏攻南袞州,詔騰率諸將討之。騰性怯無威略,失利而還。又除司徒,余 官如故。初北境亂,騰亡一女。及貴,推訪不得,疑其為人婢。及為司徒,奴婢訴 良者皆免之,愿免千人,冀得其女。神武知之大怒,解司徒。尋為尚書左仆射、太 保,仍侍中,遷太傅。
初,博陵崔孝芬取貧家子賈氏為養(yǎng)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適鄭伯猷,攜賈于鄭 氏。賈有色,騰納之為妾。其妻袁死,騰以賈有子,正以為妻,詔封丹陽郡君。復(fù) 請以袁氏爵回授其女。其違禮肆情,多此類也。
騰早依神武,神武深信待之,置于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氣驕盈,與奪自己。 納賄不知紀極,官贈非財不行。肴藏銀器,盜為家物,親狎小人,專為聚斂。與高 岳、高隆之、司馬子如,號四貴。非法專恣,騰為甚焉。神武、文襄,屢加誚讓, 終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武定六年薨,贈太師、開府、錄尚書事,謚曰文。天保 初,以騰佐命,詔祭告其墓?;式ㄖ?,配饗神武廟庭。
子鳳珍嗣,性庸暗,卒于儀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興,洛陽人也。為閹人徐成養(yǎng)子。少時,以賃升為事?;蛟桓父?為姑婿高氏所養(yǎng),因從其姓。隆之后有參定功。神武命為弟,仍云勃海蓚?cè)?。干?司徒公。隆之身長八尺,美須髯,深沉有志氣。初,行臺于暉引為郎中,與神武深 相結(jié)托。后從起兵于山東,累遷并州刺史,入為尚書右仆射。時初給人田,權(quán)貴皆 占良美,貧弱咸受脊薄,隆之啟神武,更均平之。又領(lǐng)營構(gòu)大將,以十萬夫徹洛陽 宮殿,運于鄴,構(gòu)營之制,皆委隆之。增筑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帝城。起 長堤以防泛溢。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水碾硙并有利于時。
魏自孝昌之后,天下多難。刺史、太守皆為當(dāng)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 所在頗為煩擾。隆之請非實邊要,見兵馬者,悉斷之。又朝貴多假常侍以取貂蟬之 飾,隆之自表解侍中,并陳諸假侍中服者,請亦罷之。詔皆如表。自軍國多事,冒 名竊官者,不可勝數(shù),隆之奏請檢括,旬日獲五萬余人。而群小讠雚囂,隆之懼而 止。詔監(jiān)起居事,進位司徒。武定中,除尚書令,遷太保。文襄作宰,風(fēng)俗肅清。 隆之時有受納,文襄于尚書省大加責(zé)讓。齊受禪,進爵為王。尋以本官錄尚書事, 領(lǐng)大宗正卿,監(jiān)國史。隆之性好小巧,至于公家羽儀,百戲服制,時有改易,不循 典故。時論非之。于射堋土上立三人像,為壯勇之勢。文宣曾至東山,因射,謂隆 之曰:“堋上可作猛獸,以存古義,何為終日射人?”隆之無以對。
先是,文襄委任崔暹、崔季舒等。及文襄崩,隆之啟文宣,并欲害之,不見許。 文宣以隆之舊齒,委以政事。隆之子淫于楊遵彥前妻,帝妹也,故遵彥讒毀日至。 崔季舒等仍以前隙,譖云:“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 文宣以其受任既久,知有冤狀,便宜申浟,何過要名,非大臣義。天保五年,禁止 尚書省。隆之曾與元昶宴,語昶曰:“與王交游,當(dāng)死生不相背?!比擞忻苎灾?。 又帝未登庸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將受禪,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銜 之。因此大怒,罵曰:“徐家老公!”令壯士筑百余拳,放出??剩瑢嬎?,人止 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飲之。因從駕,死于路中。贈太尉、太保、陽夏王, 竟不得謚。
隆之雖不學(xué)涉,而欽尚文雅,搢紳名流,必存禮接。寡姊為尼,事之如母。訓(xùn) 督諸子,必先文義。世以此稱之。
文宣末年,多猜害,追忿隆之,執(zhí)其子司徒中兵慧登等二十人于前?;鄣茄云?命,帝曰:“不得已?!币员蘅郯?,一時頭絕,并投之漳水。發(fā)隆之冢,出尸,其 貌不敗。斬骸骨焚之,棄于漳流。天下冤之。隆之嗣遂絕。乾明中,詔其兄子子遠 為隆之后,襲爵陽夏王,還其財產(chǎn)。
隆之見信神武,性陰毒,儀同三司崔孝芬以結(jié)婚姻不果,太仆卿任集同知營構(gòu), 頗相乖異;瀛州刺史元晏請托不遂。并構(gòu)成其罪,誅害之,終至家門殄滅。論者謂 有報應(yīng)焉。
司馬子如,字遵業(yè),自云河內(nèi)溫人也,徙居云中,因家焉。子如初為懷朔鎮(zhèn)省 事,與齊神武相結(jié)托,分義甚深。孝昌中,北州淪陷,子如南奔肆州,為爾硃榮所 禮,封平遙子,稍遷大行臺郎。榮死,隨榮妻子與爾硃世隆等走出京城。節(jié)閔帝立, 以前后功,進爵陽平郡公。神武入洛,以為大行臺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天 平初,除尚書左仆射、開府,與高岳、孫騰、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見信重。神武 鎮(zhèn)晉陽,子如時往謁見。及還,神武、武明后俱有赍遺,率以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舊,簿領(lǐng)之務(wù),與奪任情,公然受納。興和中,以北道 行臺巡檢諸州守令已下,至定州,斬深澤令;至冀州,斬東光令,皆稽留時刻,致 之極刑。進退少不合旨者,便令武士頓曳,白刃臨頸。士庶惶懼,不知所為。轉(zhuǎn)尚 書令。及文襄輔政,以賄為御史中尉崔暹劾,在獄一宿而發(fā)皆白。辭曰:“司馬子 如本從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IV牸牛犢。犢在道死,唯IV角存。 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書敕文襄曰:“馬令是吾故舊,汝宜寬之?!蔽南羼v馬 行街,以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于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見 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子如 曰:“無事尚被囚幾死,若受此,豈有生路邪?”未幾,起行冀州事,能自改厲, 甚有聲譽。詔復(fù)官爵,別封野王縣男。齊受禪,以翼贊功,別封須昌縣公。尋除司 空。
子如性滑稽,不事檢裁,言戲穢褻,識者非之。而事姊有禮,撫諸兄子慈篤, 當(dāng)時名士,并加欽愛,復(fù)以此稱之。然素?zé)o鯁正,不能以平道處物。文襄時,中尉 崔暹、黃門郎崔季舒俱被任用。文襄崩,暹等赴晉陽,子如以糾劾之釁,乃啟文宣, 言其罪,勸帝誅之。后子如以馬度關(guān),為有司所奏。文宣讓之曰:“崔暹、季舒事 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殺之!”因此免官。久之,猶以先帝之舊,拜太尉。尋 以疾薨。贈太師、太尉,謚曰文明。長子消難嗣。
消難字道融。幼聰慧,微涉經(jīng)史,有風(fēng)神,好自矯飾,以求名譽。子如既當(dāng)朝 貴盛,消難亦愛賓客,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陸仰、崔瞻等皆游其門。稍遷光祿 卿,出為北豫州刺史。
文宣末年,昏虐滋甚,消難常有自全之謀,曲意撫納,頗為百姓所附。不能廉 潔,為御史所劾。又尚公主,而情好不睦,公主訴之。屬文宣在并州,驛召上黨王 煥,煥懼害,斬使者東奔,鄴中大擾,后竟獲于濟州。煥之初走,朝士疑赴成皋, 云:“若與司馬北豫連謀,必為國患?!贝搜赃_于文宣,頗見疑。消難懼,密令所 親人河?xùn)|裴藻間行入關(guān),請降。
入周,封滎陽郡公,累遷大司寇。從武帝東伐,還除梁州總管。大象初,遷大 后丞,女為靜帝后。尋出為云阝州總管。及隋文帝輔政,消難乃與蜀公尉遲回合勢 舉兵,使其子永質(zhì)于陳,以求援。隋文帝命襄州總管王誼討之,消難奔陳。位司空, 隨郡公。
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難,結(jié)為兄弟,情好甚篤,隋文每以叔禮事之。及平陳, 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特被引見。尋卒于家。
消難性貪淫,輕于去就,故世言反覆者,皆以方之。其妻高,齊神武女也,在 鄴極加禮敬,入關(guān)便相棄薄。及赴云阝州,留妻及三子在京。妻言于文帝曰:“滎 陽公攜寵自隨,必不顧妻子,愿防慮之?!奔跋y入陳,高母子因此獲免。子譚, 即高氏所生,以消難勛,拜儀同大將軍,坐消難除名。
裴藻字文芳。少機辨,有不羈之志,為子如太傅主簿。消難鎮(zhèn)北豫,又以為中 兵參軍。入周,封聞喜縣男,除晉州刺史。
子如兄纂。纂長子世云,輕險無行。累遷潁州刺史,肆行奸穢。將見推,懼, 遂從侯景。文襄猶以子如恩舊,免其諸弟死罪,徙北邊。世云以侯景敗于渦陽,復(fù) 有異志,為景所殺。世云弟膺之。
膺之字仲慶。美須髯,有風(fēng)貌,好學(xué),厚自封植,神氣甚高。歷中書、黃門侍 郎。天平中,叔父子如執(zhí)鈞當(dāng)軸。膺之既宰相猶子,兼自有名望,所與游集,盡一 時名流。與邢子才、王景等,并為莫逆之交。及兄世云陷于逆亂,期親皆應(yīng)誅。膺 之及諸弟并有人才,為朝廷所惜,文襄特減死徙近鎮(zhèn)。文宣嗣業(yè),得還。齊受禪, 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子如撫愛甚慈,膺之昆季,事之如父。性方古,不 會俗舊。與楊愔同為黃門郎。至愔為尚書令,抗禮如初。愔嘗有從姊慘,尚書卿尹 皆跪吊,膺之執(zhí)手而出。曾路逢愔,威儀道引,乃于樹下側(cè)避之。愔于車望見,令 呼謂曰:“兄何意避弟?”膺之曰:“我自避赤棒,本不避卿?!睈稚踔刂?。然以 其疏簡傲物,竟天保間,淪滯不齒。乾明中,除衛(wèi)尉少卿,遷國子祭酒。河清末, 拜金紫光祿大夫。患泄痢,積年不起。武平中,就家拜儀同三司。班臺之貴,近世 專以賞勛勤,膺之雖為猥雜,名器猶重。初,司徒趙彥深起自孤微,為子如管記, 膺之甚相忽略,不為之禮。及彥深為宰相,朝士輻氵奏,膺之自念,故被延請,永 不至門,每與相見,捧袂而已。太常卿段孝言,左丞相孝先之弟也,位望甚隆,嘗 詣其弟幼之,舉座傾敬。膺之時牽疾,在外齋馮幾而坐,不為動容。直言:“我患 痢久,太常不得致怪?!秉S門郎陸杳,貴游后進,膺之嘗與棋。杳忽后至,寒溫而 已,棋遂輟。園宅閑素,門無雜客,性不飲酒,而不愛重賓游。病久,不復(fù)堪讀書, 或以奕棋永日。名士有素懷者,時相尋候。無雜言,唯論經(jīng)史。好讀《太玄經(jīng)》, 又注揚雄《蜀都賦》。每云:“我欲與揚子云周旋?!被剂∈吣?,竟不愈。齊亡 歲,以痢疾終。
膺之弟子瑞,為御史中丞,正色舉察,為朝廷所許。以疾去職,就拜祠部尚書。 卒,贈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謚曰文節(jié)。子瑞妻,陸令萱妹。及令萱得寵于后主, 重贈子瑞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jiān)、溫縣伯。諸子亦并居顯職:同游,給事黃門侍郎; 同回,太常少卿;同憲,通直常侍。同游終為佳吏,隨開皇中,為尚書戶部侍郎, 卒于遂州刺史。
子瑞弟幼之,清貞有行。武平末,為大理卿。開皇中,卒于眉州刺史。
竇泰,字世寧,太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觀津胄。祖羅,魏統(tǒng)萬鎮(zhèn)將,因居北 邊。父樂,魏末破六韓拔陵為亂,與鎮(zhèn)將楊鈞固守,遇害。泰貴,追贈司徒。初, 泰母夢風(fēng)雷暴起,若有雨狀。出庭觀之,見電光奪目,駛雨沾灑。寤而驚汗,遂有 娠。期而不產(chǎn),大懼。有巫曰:“度河湔裙,產(chǎn)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見一人曰: “當(dāng)生貴子,可徙而南?!碧┠笍闹?,俄而生泰。及長,善騎射,有勇略。泰父兄 戰(zhàn)歿于鎮(zhèn),泰身負骸骨歸爾硃榮。以從討邢杲功,賜爵廣阿子。神武之為晉州,請 泰為鎮(zhèn)城都督,參謀軍事。累遷侍中、京畿大都督,尋領(lǐng)御史中尉。泰以勛戚居臺, 雖無多糾舉,而百僚畏懼。天平三年,神武西討,令泰自潼關(guān)入。四年,泰至小關(guān), 為周文帝所襲,眾盡沒,泰自殺。初,泰將發(fā)鄴,鄴有惠化尼,謠云:“竇行臺, 去不回?!蔽葱兄耙?,三更,忽有硃衣冠幘數(shù)千人入臺,云收竇中尉。宿直兵吏 皆驚。其人入數(shù)屋。俄頃而去。旦視關(guān)鍵不異,方知非人,皆知其必敗。贈大司馬、 太尉、錄尚書事,謚曰武貞。
泰妻,武明婁后妹也。泰雖以親見待,而功名自建。齊受禪,祭告其墓。皇建 初,配享神武廟庭。子孝敬嗣,位儀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無人也。泰、漢置尉堠官,其先有居此職者,因以氏焉。景 性溫厚,頗有俠氣。魏孝昌中,北鎮(zhèn)反,景與神武入杜洛周中,仍共歸爾硃榮。以 軍功,封博野縣伯。后從神武起兵信都。韓陵之戰(zhàn),唯景所統(tǒng)失利。神武入洛,留 景鎮(zhèn)鄴。尋進封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勛戚,每有軍事,與厙狄干常 被委重。而不能忘懷財利,神武每嫌責(zé)之。轉(zhuǎn)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fā)夫獵,死者 三百人。厙狄干與景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 “欲捉尉景?!鄙裎浯笮?,令優(yōu)者石董桶戲之。董桶剝景衣曰:“公剝百姓,董桶 何為不剝公?”神武誡景曰:“可以無貪也?!本霸唬骸芭c爾計生活孰多,我止人 上取,爾割天子調(diào)?!鄙裎湫Σ淮?。改封長樂郡公,歷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 見禁止。使崔暹謂文襄曰:“語阿惠,兒富貴,欲殺我邪?”神武聞之泣,詣闕曰: “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三請,帝乃許之。于是黜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神武造景,景恚,臥不動,叫曰:“殺我時趣邪?”常山君謂神武曰:“老人去死 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為爾汲水,胝生?!币虺銎湔?。神武撫景,為之 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馬,文襄求之,景不與,曰:“土相扶為墻,人相扶為王。 一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對景及常山君責(zé)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 “小兒慣去,放使作心腹,何須干啼濕哭,不聽打邪?”尋授青州刺史,操行頗改, 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馬,遇疾,薨于州。贈太師、尚書令。齊受禪,以景元勛,詔 祭告其墓?;式ǔ?,配享神武廟庭,追封長樂王。
子粲,少歷顯職,性粗武。天保初,封厙狄干等為王,粲以父不預(yù)王爵,大恚 恨,十余日閉門不朝。帝怪,遣使就宅問之。隔門謂使人曰:“天子不封粲父作王, 粲不如死。”使云:“須開門受敕。”粲遂彎弓隔門射。使者以狀聞之,文宣使段 韶諭旨。粲見韶,唯撫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親詣其宅慰之,方復(fù)朝請。尋追封 景長樂王,粲襲爵。位司徒、太傅,薨。
子世辨嗣。周師將入鄴,令世辨率千余騎覘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 鳥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顧。隋開皇中,卒于浙州刺史。
婁昭,字菩薩,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杰有識度,家 僮千數(shù),牛馬以谷量。性好周給,士多歸附之。魏太武時,以功封真定侯。父內(nèi)干, 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貴,魏朝贈司徒。齊受禪,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 度深謀,腰帶八尺,弓馬冠時。神武少親重之,昭亦早識人雄,曲盡禮敬。數(shù)隨神 武獵,每致請,不宜乘危歷險。神武將出信都,昭贊成大策,即以為中軍大都督。 從破爾硃兆于廣阿,封安喜縣伯,改濟北公,又徙濮陽郡公,授領(lǐng)軍將軍。魏孝武 將貳于神武,昭以疾辭還晉陽。后從神武入洛。兗州刺史樊子鵠反,以昭為東道大 都督討之。子鵠既死,諸將勸昭盡捕誅其黨。昭曰:“此州無狀,橫被殘賊,其賊 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后轉(zhuǎn)大司馬,仍領(lǐng)軍。遷司徒,出為定州刺史。昭 好酒,晚得偏風(fēng),雖愈,猶不能處劇務(wù)。在州,事委僚屬,昭舉其大綱而已。薨于 州,贈假黃鉞、太師、太尉,謚曰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封太原王?;式ǔ酰?配享神武廟庭。
長子仲達嗣,改封濮陽王。
次子定遠,少歷顯職。外戚中,偏為武成愛狎,別封臨淮郡王。武成大漸,與 趙郡王等同受顧命,位司空。趙郡王之奏黜和士開,定遠與其謀。遂納士開賄賂, 成趙郡之禍,其貪鄙如此。尋除瀛州刺史。初,定遠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 遠不許。因高思好作亂,提婆令臨淮國郎中金造遠陰與思好通。后主令開府段暢率 三千騎掩之,令侍御史趙秀通至州,以贓貨事劾定遠。定遠疑有變,遂縊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書。睿幼孤,被叔父昭所養(yǎng)。為神武帳 內(nèi)都督,封掖縣子。累遷光州刺史。在任貪縱,深為文襄所責(zé)。后改封九門縣公。 齊受禪,除領(lǐng)軍將軍,別封安定侯。睿無他器干,以外戚貴幸,縱情財色。為瀛州 刺史,聚斂無厭。皇建初,封東安王。大寧元年,進位司空。平高歸彥于冀州,還 拜司徒。河清三年,濫殺人,為尚書左丞宋仲羨彈奏,經(jīng)赦乃免。尋為太尉,以軍 功進大司馬。武成至河陽,仍遣總偏師赴縣瓠。睿在豫境,留停百余日,專行非法。 詔免官,以王還第。尋除太尉,薨,贈大司馬。
子子產(chǎn)嗣,位開府儀同三司。
厙狄干,善無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時,以功割善無之西臘汗山地方百里 以處之。后率部落北遷,因家朔方。干鯁直少言,有武藝。魏正光初,除掃逆黨, 授將軍,宿衛(wèi)于內(nèi)。以家在寒鄉(xiāng),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師,夏歸鄉(xiāng)里。孝昌元年, 北邊擾亂,奔云中,為刺史費穆送于爾硃榮。以軍主隨榮入洛。后從神武起兵,破 四胡于韓陵,封廣平縣公,尋進郡公。河陰之役,諸將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 舊功,竟不責(zé)黜。尋轉(zhuǎn)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討之,以干為大都督, 前驅(qū)。干上道不過家,見侯景,不遑食,景使騎追饋之。時周文自將兵至洛陽,軍 容甚盛。諸將未欲南度,干決計濟河,神武大兵繼至,遂大破之。還為定州刺史。 不閑吏事,事多煩擾,然清約自居,不為吏人所患。遷太師。天平初,以干元勛佐 命,封章武郡王,轉(zhuǎn)太宰。干尚神武妹樂陵長公主,以親地見待。自預(yù)勤王,常總 大眾,威望之重,為諸將所伏。而最為嚴猛。曾詣京師,魏譙王元孝友于公門言戲 過常,無能面折者,干正色責(zé)之,孝友大慚,時人稱善。薨,贈假黃鉞、太宰,給 辒辌車,謚曰景烈。
干不知書,署名為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錘。又有武將王周者,署名先 為吉,而后成其外。二人至孫,始并知書。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子伏敬,位儀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直,雖鄰里至親,莫與通狎。在齊,襲封章武郡王,位領(lǐng)軍將軍。周 武帝平齊,山東衣冠多來迎,唯士文閉門自守。帝奇之,授開府儀同三司、隨州刺 史。隋文受禪,加上開府,封湖陂縣子,尋拜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無 余財。其子嘗啖官廚餅,士文枷之于獄累日,杖之二百,步送還京。僮隸無敢出門。 所買鹽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門,親故絕跡,慶吊不通。法令嚴肅, 吏人股戰(zhàn),道不拾遺。有細過,必深文陷害。嘗入朝,遇上賜公卿入左藏,任取多 少。人皆極重,士文獨口銜絹一匹,兩手各持一匹。上問其故,士文曰:“臣口手 俱足,余無所須。”上異之,別賞遺之。
士文至州,發(fā)摘奸諂,長吏尺布斗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人,奏之,悉配防 嶺南。親戚相送,哭聲遍于州境。至嶺南遇瘴厲,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 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孝彌甚。司馬京兆韋焜、清河令河?xùn)| 趙達,二人并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語曰:“刺史羅殺政,司馬蝮蛇瞋,長史 含笑判,清河生吃人?!鄙下劊瑖@曰:“士文暴過毒獸!”竟坐免。未幾,為雍州 長史。謂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窺候貴要,無乃必死此官!”及下車,執(zhí)法嚴正, 不避貴戚,賓客莫敢至門,人多怨望。
士文從妹為齊氏嬪,有色,齊滅后,賜薛公長孫覽。覽妻鄭氏妒,譖之文獻后, 令覽離絕。士文恥之,不與相見。后應(yīng)州刺史唐君明居母憂,娉以為妻。由是君明、 士文并為御史劾。士文性剛,在獄數(shù)日,憤恚而死。家無余財,有三子,朝夕不繼, 親賓無贍之者。
韓軌,字伯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深沈,喜怒不形于色。神武鎮(zhèn)晉州, 引為鎮(zhèn)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軌贊成大策。從破爾硃兆于廣阿,又從韓陵陣,封 平昌縣侯。仍督中軍,從破爾硃兆于赤谼嶺。再遷秦州刺史,甚得邊和。神武巡秦 州,欲以軌還,仍賜城人戶別絹布兩疋,州人田昭等七千戶皆辭不受,唯乞留軌。 神武嘉嘆,乃留焉。頻以軍功,進封安德郡公,遷瀛州刺史。在州聚斂,為御史糾 劾,削除官爵。未幾,復(fù)其安德郡公。歷位中書令、司徒。齊受禪,封安德郡王。
軌妹為神武所納,生上黨王渙,復(fù)以勛庸,歷登臺鉉,常以謙恭自處,不以富 貴驕人。后拜大司馬,從文宣征蠕蠕,在軍暴疾,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謚 曰肅武?;式ǔ?,配享文襄廟庭。
子晉明嗣。天統(tǒng)中,改封東萊王。晉明有俠氣,諸勛貴子孫中,最留心學(xué)問。 好酒誕縱。招引賓客,一席之費,動至萬錢,猶恨儉率。朝廷欲處之貴要地,必以 疾辭,告人云:“廢人飲美酒,對名勝。安能作刀筆吏,披反故紙乎?”武平末, 除尚書左仆射,百余日,便謝病解官。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后入魏,以豪族徙北邊,仍 家于五原郡。父連,安北府司馬。榮少好歷術(shù),專意星象。正光中,謂人曰:“吾 今觀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當(dāng)有亂矣。亂起此地,天下因此橫流,無可避也?!?未幾如言。榮初之杜洛周,因奔爾硃榮。及神武起兵,榮贊成之。神武南討鄴,留 榮鎮(zhèn)信都,仍授定州刺史。時攻鄴未克,榮轉(zhuǎn)輸無闕。神武入洛,論功封姑臧縣侯, 轉(zhuǎn)授瀛州刺史。榮妻,武明皇后長姊也,榮恐神武招私親之議,固推諸將,竟不之 州。尋歷相、濟、秦三州,所在百姓愛之。神武將圖關(guān)右,榮稱未可,及渭曲敗, 神武曰:“不用段榮言,以至于此?!睂こ綎|大行臺,領(lǐng)本州流人大都督,甚得 物情。卒,贈太尉,謚曰昭景?;式ǔ?,配享神武廟庭。二年,重贈大司馬、尚書 令、武威王。長子韶嗣。
韶字孝先,少工騎射,有將領(lǐng)才略。以武明皇后甥,神武益器愛之,常置左右, 以為心腹,領(lǐng)親信都督。
神武拒爾硃兆于廣阿,憚?wù)妆?。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 得天下之心。爾硃裂冠毀冕,拔本塞原。芒山之會,搢紳何罪?殺主立君,不脫旬 朔。天下從亂,士室而九。王躬昭德義,誅君側(cè)之惡,何往而不克哉!”神武曰: “吾雖以順討逆,恐無天命。”韶曰:“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 是輔。今爾硃外賊天下,內(nèi)失善人,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斗。不肖失職,賢者取 之,復(fù)何疑也!”遂與挑戰(zhàn),敗之。頻以軍功,封下洛縣男,后回賜父爵姑臧縣侯。 芒山之役,為賀拔勝所窘,韶從傍馳馬反射,斃其馬,追騎不敢進,遂免。賜鞍下 馬并金,進爵為公。及征玉壁,攻城未下,神武不豫。謂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 左衛(wèi)將軍劉豐等曰:“吾每謂孝先論兵,殊有英略,若比來用其謀,可無今日之勞 矣。吾患危篤,欲委孝先以鄴下事,若何?”金等咸曰:“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 先者?!比粤钌貜奈男?zhèn)鄴,召文襄赴軍顧命。文襄以孝先為托,令軍旅大事,并 與籌之。及神武崩,侯景反,文襄還鄴,留韶守晉陽,委以軍事。加驃騎大將軍、 開府儀同三司。文宣受禪,除尚書右仆射,遷冀州刺史。
天保四年,梁將東方白額潛至宿豫,詔韶討之。既至,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 州,陳霸先將攻廣陵,尹令思謀襲盱眙,三軍咸懼。韶謂諸將曰:“自梁氏喪亂, 國無定主,人懷去就。霸先外托同德,內(nèi)有離心,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 顯俊等圍宿豫,自倍道赴涇州。涂出盱眙,令思不虞大軍卒至,望旗而奔。進破超 達軍。回赴廣陵,霸先遁走。旋師宿豫,遣辨士喻白額。白額開門請盟。盟訖,度 白額終不為用,斬之,并其諸弟,并傳首京師。封平原郡王,歷司空、司徒、大將 軍、尚書令、太子太師。以繼母憂,去職。尋起為大司馬,仍為尚書令,遷錄尚書 事、并州刺史。后與東安王婁睿平高歸彥,遷太傅,仍蒞并州。為政不存小察,甚 得人和。周文遣將率羌夷與突厥合眾逼晉陽,武成自鄴倍道赴之。時大雪,諸將或 欲逆之,韶曰:“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彼齑笃浦_M位太師。
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護聞尚存,乃因邊境移書,請還其母,并 通鄰好。韶以為護外托為相,其實王也。為母請和,不通一介之使,據(jù)移送書,恐 示以弱。且外許之,待通和往復(fù),放之未晚。不聽,遂遣使以禮將送。護得母,仍 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詔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擊之。軍次芒山下,逗留未進。 武成召韶,欲赴洛陽圍,但以突厥為慮。韶曰:“北虜侵邊,事等疥癬;西羌窺逼, 是膏肓之病?!钡廴粤钌囟骄T一千發(fā)晉陽,五日便濟河。遇周軍于大和谷,與諸 將陣以待之。韶為左軍,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上山逆戰(zhàn),韶且卻引,待 其力弊,下馬擊之,周人大潰。洛城圍亦即奔遁。除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tǒng)三年, 除左丞相。四年,別封永昌郡公。食滄州干。武平二年,出晉州道,到定隴,筑威 敵、平寇二城而還。二月,周師來寇,遣韶與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往。 行達西境,有柏谷城者,敵之絕險,諸將莫肯攻圍。韶曰:“汾北河?xùn)|,勢為國家 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計彼會兵在南道。今斷其要路,救不能來。城勢雖 高,其中甚狹,火弩射之,一旦可盡?!彼旃ブ菨?。仍城華谷,置戍而還。封 廣平郡公。是月,周又遣將攻邊,斛律光先率軍御之,韶亦請行。五月,到服秦城。 西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鎮(zhèn),韶抽壯士從北襲之,使人潛度河告姚襄城中,內(nèi)外相應(yīng), 進戰(zhàn)大破之。諸將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陰河,三面地險,不可攻。不 如更作一城,壅其要道。破服秦,并力圖之?!睆闹?。六月,徙圍定陽。七月,屠 其外城。時韶病在軍中,謂蘭陵王曰:“此城三面重澗,并無走路,唯慮東面一處 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長恭乃設(shè)伏。其夜,果如策,伏兵擊之,大潰。韶竟 以病薨。賜溫明秘器、辒辌車。軍校之士,陣送至平恩墓所,發(fā)卒起冢。贈假黃鉞、 相國、太尉、錄尚書事,謚忠武。
韶出總軍旅,入?yún)?,功既居高,重以婚媾之故,望傾朝野。而長于計略, 善于御眾,得將士之心。又雅性溫慎,有宰相之風(fēng)。教訓(xùn)子弟,閨門雍肅,事后母 以孝聞。齊代勛貴家,罕有及者。然僻于好色,雖居要重,微服間行。魏黃門郎元 瑀妻皇甫氏,緣瑀謀逆,沒官。韶美之,上啟固請,文襄賜之。別宅處之,禮同正 嫡。尤嗇于財,親戚故舊,略無施與。其子深尚公主,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 事畢辭還,人唯賜一杯酒。
元妃所生三子:懿、深、亮,皆宦達。
懿字德猷,尚潁川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封平原王。位行臺右仆射,兼殿中 尚書,卒。子寶鼎,尚中山長公主。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大業(yè)初,卒于饒州 刺史。
深字德深,美容貌,寬謹有父風(fēng)。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尚東安公主,位 侍中。韶病篤,詔封深濟北王,以慰其意。入周,拜大將軍、郡公,坐事死。
亮字德堪。隋大業(yè)初,位汴州刺史。卒于汝南郡守。
韶弟孝言,少警發(fā),有風(fēng)儀。齊受禪,其兄韶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歷中書黃 門侍郎。典機密。又歷秘書監(jiān)、度支尚書、清都尹。
孝言本以勛戚致位通顯,驕奢無憚。曾夜過其客宋孝王家,呼坊人防援,不時 赴,遂拷殺之。又與諸淫婦密游。其夫覺,又拷掠而殞。時苑內(nèi)須果木,課人間及 僧寺備輸,孝言悉分向其私宅種植。又殿內(nèi)及園中須石,差車從漳河運載,復(fù)分車 回取。事發(fā),出為海州刺史。累遷吏部尚書。祖珽執(zhí)政,將廢趙彥深,引孝言為助, 加侍中。孝言待物不平,抽擢非賄則舊。有將作丞崔成于眾中抗言:“尚書,天下 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元辭以對,唯厲色遣下。尋除中書監(jiān),加特進。又 托韓長鸞共構(gòu)祖珽之短。及珽出后,孝言除尚書右仆射,仍掌選。恣情用舍,請謁 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監(jiān)作。儀同三司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 孝裕、尚書左戶郎中薛叔昭、司州中從事崔龍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 臨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并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別置酒高會,諸人膝行跪伏, 稱觴上壽,或自陳屈滯,更請轉(zhuǎn)官。孝言意色揚揚,以為己任,皆隨事報答,許有 加授。富商大賈,多被銓擢,所進用人士,咸是險縱之流。尋遷左仆射,特進、侍 中如故。孝言富貴豪侈,尤好女色。后取婁定遠妾董氏,大耽愛之。為此內(nèi)外不和, 更相糾列。又于晉陽監(jiān)作,坐事除名,徙光州。隆化主敗后,有敕追還。
孝言雖黷貨無厭,恣情酒色,然舉止風(fēng)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嘗虛棄; 賦詩奏伎,以盡歡洽。雖草萊之士,粗關(guān)文藝,多引入賓館,與同興賞。其貧躓者, 亦時乞遺。時論復(fù)以此多之。齊亡入周,位上開府。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時內(nèi)附,位大羽真, 賜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書。父那瑰,光祿大夫。贈司空。金性敦直,善騎 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度遠近。初為軍主,與懷朔鎮(zhèn)將楊 鈞送蠕蠕主阿那環(huán)。環(huán)見金獵射,嘆其工。及破六韓拔陵構(gòu)逆,金擁眾屬焉,署金 為王。金度陵終敗,乃統(tǒng)所部叛陵,詣云州。魏除為第二領(lǐng)人酋長,秋朝京師,春 還部落,號曰雁臣。仍稍引南出黃瓜堆,為杜洛周所破。與兄平二人脫身歸爾硃榮, 為別將。孝莊立,賜爵阜城男。位金紫光祿大夫。神武密懷匡復(fù),金贊成大謀。太 昌初,為汾州刺史,進爵為侯。從神武破紇豆陵于河西。沙苑之役,神武以地厄少 卻,軍為西師所乘,遂亂。張華原以簿帳歷營點兵,莫有應(yīng)者。神武將集兵便戰(zhàn), 金曰:“眾散將離,其勢不可復(fù)用,宜急向河?xùn)|。”神武據(jù)鞍未動,金以鞭拂馬, 神武乃還。于是大崩,喪甲士八萬。侯景斂。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橋,衣甲厚,射 之不入。賀拔仁候其轉(zhuǎn)面,射,一發(fā)斃之。是役也,無金先請還,幾至危矣。及高 仲密西叛,周文攻洛陽,從神武破之。還,除大司馬,改封石城郡公。
金性質(zhì)直,不識文字。本名敦,苦其難署,改名為金,從其便易,猶以為難。 司馬子如教為金字,作屋況之,其字乃就。神武重其古質(zhì),每誡文襄曰:“爾所使 多漢,有讒此人者,勿信之?!奔拔南逅檬拢瑸樗林荽淌?。文宣受禪,封咸陽郡王。 天保三年,就除太師。四年,解州,以太師還晉陽。車駕幸其第,六宮及諸王盡從, 置酒極夜方罷。帝欣甚,詔金第二子豐樂為武衛(wèi)大將軍,賜帛五千匹。謂曰:“公 元勛佐命,父子忠誠,朕當(dāng)結(jié)以婚姻,永為籓衛(wèi)。”仍詔金孫武都尚義寧公主。成 禮之日,帝從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諸王皆從。其見待如此。后蠕蠕為突厥 破散,慮其犯塞,詔金屯兵白道以備之。多所俘獲,并表陳虜可取狀。文宣乃與金 共討之。進位右丞相,食齊州干。遷左丞相。帝晚年敗德,嘗持槊走馬以擬金胸者 三,金立不動,于是賜物千段。
孝昭踐阼,納其孫女為皇太子妃。詔金朝見,聽乘步挽車至階。武成即位,禮 遇彌重,又納其孫女為太子妃。金曾遣人獻食,中書舍人李若誤奏,云金自來。武 成出昭陽殿,敕侍中高文遙將羊車引之。若知事誤,更不敢出映廊下。文遙還覆奏, 帝罵若云:“空頭漢,合殺!”亦不加罪。
金長子光,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并開府儀同三司,出鎮(zhèn)方岳。其余子孫, 皆封侯貴達。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當(dāng)時莫比。金嘗謂光曰:“我 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梁冀等,無不傾滅。女若有寵,諸貴人妒;女若無寵,天子 嫌之。我家直以立勛抱忠致富貴,豈藉女也?”辭不獲免,常以為憂。天統(tǒng)三年薨, 年八十,贈假黃鉞、相國、太尉公,贈錢百萬。謚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馬面彪身,神爽雄杰,少言笑,工騎射。初為侯景部下,彭樂謂高 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將行,后奪人名?!币詭熘笔挛南?。從出野,見 雁雙飛來,文襄使光馳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后從金西征,周文帝長史莫孝暉在行 間,光年十七,馳馬射中之,因禽于陣。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樂子。雙嘗從文襄 于洹橋校獵。云表見一大鳥,射之正中其頸,形如車輪,旋轉(zhuǎn)而下,乃雕也。丞相 屬邢子高嘆曰:“此射雕手也?!碑?dāng)時號落雕都督。齊受禪,別封西安縣子?;式?元年,進爵鉅鹿郡公。時樂陵王百年為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載醇謹,納其長 女為太子妃。歷位太子太保、尚書令、司空、司徒。河清三年,周大司馬尉遲迥、 齊公憲、庸公王雄等眾十萬攻洛陽。光率騎五萬馳往,戰(zhàn)于芒山,迥等大敗。光親 射雄殺之,迥、憲僅而獲免。仍筑京觀。武成幸洛陽策勛,遷太尉。
初,文宣時,周人常懼齊兵之西度,恆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漸 紊,齊人椎冰,懼周兵之逼。光憂曰:“國家常有吞關(guān)、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 玩聲色!”先是,武成納光第二女為太子妃,天統(tǒng)元年,拜皇后,光轉(zhuǎn)大將軍。三 年六月,父喪去官。其月,詔起光及弟羨,并復(fù)位。秋,除太保,襲爵咸陽王,遷 太傅。十二月,周軍圍洛陽,壅絕糧道。武平元年正月,詔光率步騎三萬御之,鋒 刃纏交,周將宇文桀眾大潰,直到宜陽。軍還,擊周齊王憲等眾大潰。詔加右丞相、 并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騎五萬于玉壁筑華谷、龍門二城,與憲相持,憲不敢 動。二年,率眾筑平隴等鎮(zhèn)戍十三所。周柱國枹罕公普屯威、柱國韋孝寬等來逼平 隴,光與戰(zhàn)于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國紇干廣略圍宜陽,光率步騎五萬赴之,戰(zhàn) 于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余人而還。軍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勛者 未得慰勞,若散,恩澤不施。乃密表,請使宣旨,軍仍且進。朝廷發(fā)使遲留,軍還 將至紫陌,光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后宣 勞散兵。拜左丞相,別封清河郡公。
光嘗在朝堂,垂簾而坐。祖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謂人曰:“此人乃敢 爾!”后珽在內(nèi)省,言聲高慢,光過聞之,又怒?,E知光忿,賂其從奴搕頭。曰: “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嘆曰:‘盲人用權(quán),國必破矣”珽省事褚士達夢人倚戶 授其詩曰:“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卻津中水,將留何處人。”以告珽?,E 占之曰:“角斗,斛字;津卻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于我不實?!?士達又言所夢狀,乃其父形也?,E由是懼。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帝賜提婆 晉陽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來,常種禾飼馬,以擬寇難。今賜,無乃 闕軍務(wù)也?”帝又以鄴清風(fēng)園賜提婆租賃之。于是官無菜,賒買于人,負錢三百萬, 其人訴焉。光曰:“此菜園賜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賜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 穆積怨。周將韋孝寬懼光,乃作謠言,令間諜漏之于鄴曰:“百斗飛上天,明月照 長安?!庇衷唬骸案呱讲煌谱员?,槲樹不扶自豎?!爆E讀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 斧,饒舌老母不得語?!绷钚焊柚诼?。提婆聞,以告其母。令萱以饒舌為斥己, 盲老公謂祖珽也,遂協(xié)謀,以謠言啟帝曰:“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guān)西,豐樂 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可畏”帝以問韓長鸞。鸞以為不可,事寢。 光又嘗謂人曰:“今軍人皆無裈袴,后宮內(nèi)參,一賜數(shù)萬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 受賜者聞之,皆曰:“天子自賜我,關(guān)相王何事?”珽又通啟求見,帝使以庫車載 入,珽因請間,唯何洪珍在側(cè)。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 未可。”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不決行,萬一事泄, 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猶預(yù)未決。珽令武都妾兄顏玄,告光謀為不軌;又令曹魏 祖奏,言上將星盛,不誅,恐有災(zāi)禍。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陽也。 自太廟及光宅,并見血。先是三日,鼠常晝見光寢室,常投食與之,一朝三鼠俱死。 又床下有二物如黑豬,從地出走,其穴膩滑。大蛇屢見。屋脊有聲,如彈丸落。又 大門橫木自焚。搗衣石自移。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光前西討還,敕令便 放兵散,光令軍逼帝京,將為不軌,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shù),每使豐樂、 武都處,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钡壑^何洪珍曰:“人心亦大圣,我 前疑其欲反,果然?!钡坌郧?,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從命。 珽因請賜其一駿馬,令明日乘至東山游觀,須其來謝,因執(zhí)之。帝如其言。光將上 馬,頭眩。及至,引入涼風(fēng)堂,劉桃枝自后撲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 我不負國家?!碧抑εc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頸,遂拉殺之,年五十八。血流于地, 刬之跡終不滅。于是下詔稱其反,族滅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E于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張, 宴射箭一百,貝刀七口,賜槊二張。”珽又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子 枝二十束,擬奴仆與人斗者,不問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爆E大慚,乃下聲曰: “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 死,我何惜余生!”祖信少年時,父遜為李庶所卿,因詣庶,謂庶曰:“暫來見卿, 還辭卿去?!笔钢C杖庶而謝焉。
光居家嚴肅,見子弟若君臣。雖極貴盛,性節(jié)儉,簡聲色,不營財利,杜絕饋 餉。門無賓客,罕與朝士交言,不肯預(yù)政事。每會議,常獨后言,言輒合理。將有 表疏,令人執(zhí)筆,口占之,務(wù)從省實。行兵用匈奴卜法,吉兇無不中。軍營未定, 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胄,常為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撾背,未嘗妄 殺。眾皆爭為之死。宜陽之役,謂周人曰:“歸我七年人,不然取爾十倍?!敝苋?即歸之。在西境筑定夸諸城,馬上以鞭指畫,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百里而未嘗 伐功。板筑之役,鞭撻人士,頗稱其嚴。自結(jié)發(fā)從戎,未嘗失律,深為鄰敵懾憚。 罪既不彰,一旦屠滅,朝野惜之。周武帝聞光死,赦其境內(nèi)。后入鄴,追贈上柱國、 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得至鄴?”
長子武都,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梁、袞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斂。光死, 遣使于州斬之。
小子鐘,年甫數(shù)歲,獲免。周朝襲封崇國公。隋開皇中,卒于車騎將軍。
羨字豐樂,少機警,善騎射。河清三年,為都督、幽州刺史。其年,突厥十余 萬寇州境,羨總諸將御之。突厥望見軍容齊整,遂不敢戰(zhàn),遣使求款附。天統(tǒng)元年 五月,突厥可汗遣使請朝貢,自是歲時不絕,羨有力焉。詔加行臺仆射。羨以虜屢 犯邊塞,自庫推戍東拒于海。二千余里,其間凡有險要,或斬山筑城,斷谷起障, 并置立戍邏五十余所。又導(dǎo)高梁水,北合易京,東會于潞,因以灌田,公私獲利。 在州養(yǎng)馬二千匹,部曲三千,以備邊,突厥謂之南面可汗。四年,遣行臺尚書令, 別封高城縣侯。
羨歷事數(shù)帝,以謹直稱,雖極榮寵,不自矜尚。以合門貴盛,深以為憂。武平 元年,乃上書推讓,乞解所職。詔不許。其年秋,進爵荊山郡王。羨慮禍,使人騎 快騾迎至鄴,無日不得音問。后二日鄴使不至,家人乞養(yǎng)憂之。又夢著枷鎖,勸豐 樂速奔突厥,羨不從。占其夢曰:“枷者加官,鎖者鎖鎖吉利?!奔肮庹D,敕中領(lǐng) 軍賀拔伏恩等十余人馳驛捕之,遣領(lǐng)軍大將軍鮮于桃枝、洛州行臺仆射獨孤永業(yè)便 發(fā)定州騎卒續(xù)進。伏恩等既至,門者白羨曰:“使人衷甲馬汗,宜閉城門?!绷w曰: “敕使豈可疑拒!”出迎之,遂見執(zhí),死于長史事。謂其妻曰:“啟太后,臣兄 弟死自當(dāng)知?!迸R刑嘆曰:“富貴如此,女為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 不敗?”并害五子,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羨未誅前,忽令其在州諸子五六人,鎖頸 乘驢出城,合家泣送之至閣,日晚而歸。吏人莫不驚異。行燕郡守馬嗣明,道術(shù)之 士也,為羨所欽,竊問之,答云:“須有衤襄厭?!睌?shù)日而有此變。
羨及光并工騎射。少時獵,父金命子孫會射而觀之,泣曰:“明月、豐樂用弓 不及我,諸孫又不及明月、豐樂,世衰矣?!泵咳樟畛鎏?,還即效所獲。光獲少, 必麗龜達腋;羨獲雖多,非要害之所。光恆蒙賞,羨或被捶。人問其故,云:“明 月必背上著箭,豐樂隨處即下手,數(shù)雖多,去兄遠矣?!甭?wù)叻溲浴?/p>
金兄平,少便弓馬。神武起,以都督從。皇建初,封定陽郡公。后為青州刺史。 卒,贈太尉。
論曰:齊神武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練兵訓(xùn)旅,遙制朝權(quán),鄴都機務(wù), 情寄深遠。孫騰、高隆之、司馬子如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康亂為懷,而厚斂貨財, 填彼溪壑。昔蕭何之鎮(zhèn)關(guān)中,荀彧之居許下,不亦異于是乎!賴文襄入輔,責(zé)以驕 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聞焉。子如徒以少相親重,情深 昵狎,義非草昧,恩結(jié)寵私,勛德莫聞,坐致臺輔。消難去齊歸周,義非殉國,向 背不已;晚又奔陳,一之謂甚,胡可而再。膺之風(fēng)素可重,幼之清簡自立,有足稱 者。竇泰、尉景、婁昭、厙狄干、韓軌等,并以外戚近親,屬云雷之舉,位非寵進, 功籍勢成,附翼攀鱗,郁為佐命之首;定遠以常人之才,而因趙郡忠正,將以志除 朝蠹,謀逐佞臣,而信納奸兇,反受其亂。遂使庸豎肆毒,賢戚見誅,敗政害時, 莫大于此。鄙語曰:“利以昏智”,況定遠非智者乎。段榮以姻戚之重,遇時來之 會,功伐之地,亦足稱焉。韶光輔七君,克隆門業(yè),每出當(dāng)閫外,或任處留臺。以 猜忌之朝,終其眉壽;屬亭候多警,為有齊上將,豈其然乎!當(dāng)以志謝矜功,名不 渝實,不以威權(quán)御物,不以智數(shù)要時,欲求覆餗,其可得也?!抖Y》云“率性之謂 道”,此其效歟!斛律金以神武撥亂之始,翼成王業(yè),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 終享遐年,位高百辟。視其盈滿之戒,動之微也,才及后嗣,遂至誅夷。既處威權(quán) 之重,蓋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將之子,有沈毅姿,戰(zhàn)將兵權(quán),暗同韜略,臨敵制勝, 變化無方。自關(guān)、河分隔,年將四紀,以高氏霸王之期,屬宇文草創(chuàng)之日,出軍薄 伐,屢挫兵威。而大寧已還,東鄰浸弱,關(guān)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葉建瓴而用武, 成并吞之壯志。光每臨戎誓眾,式遏邊鄙,戰(zhàn)則前無完陣,攻則罕有全城;齊氏必 致拘原之師,秦人無復(fù)啟關(guān)之策。而世亂讒勝,詐以震主之威;主暗時艱,自毀籓 籬之固。昔李牧之為趙將也,北翦胡冠,西卻秦軍,郭開譖之,牧死趙滅。其議誅 光者,豈秦之反間歟?何同術(shù)而同亡也!內(nèi)令諸將解體,外為強鄰滅仇。嗚呼!后 之君子,可為深戒者歟!